第一章
火车平稳而快速的前进,在弯曲的轨道上弯曲出巨龙般的声势。时而钻进漆黑的山洞,时而疾驰过孤独的桥梁。
再次提速后的火车速度虽然快了,火车内部环境也提高了,但显然还是没有达到值得人们期许的地步。
大声谈笑与小声交谈,撕开食物包装盒的声音与抑扬顿挫的呼噜声甚至磨牙声甚至放屁声,共同在长长的车厢里熔铸天南地北的烘炉。
停靠在一个站点,又一次涌下涌上无数人潮,身不由己的向下或向上或向前。
司空见惯的乘客们无动于衷的继续消遣,也有人无聊的看着窗外站台的人们,也许可以找到一点日后的谈资。
有的人下去了,有的人上来了。
每一次的火车都在重复上演着这一幕。
上来的看见了下去的,下去的也看见了上来的。
他们彼此擦身而过,也许一生只有这一次擦身而过的缘分,但从来都没有人去关心与珍惜。
许快在人潮里像一尾离开水,努力张合嘴呼吸的小鱼,又被放到了水里,被一只奇妙的手拨来拨去。
“偷东西,老子打死你。”
一个明显带着学生气质的强壮男生举起沙锅那么大的拳头,把一个小偷砸得鼻梁塌下去,再一拳挥去,这瘦弱小偷轻飘飘的飞起来,然后落地。
先前挤得几乎连一粒沙子也放不下的两节车厢之间突然变得空荡荡,乘客们面不改色而冷漠的退开半圈,继续冷漠。
许快不能让开也不可以让开,因为被偷的就是他,在打人的,是他的好朋友杜林。
他走过去拉住块头很大的杜林:“算了,老林,反正我也没什么损失。他也许是因为急需钱才做这种下作的事呢。”
“不行!”杜林气愤而无奈的看着老朋友:“就是因为有你,有他们这样的人,这些贼才那么猖獗。”
杜林的手指环顾,指着正在冷漠的冷眼旁观的其他乘客。
乘客们纷纷掉转头,好像这样一来,杜林指责的就不是他们了。
贼很瘦弱,年纪看起来也不大。
趁着杜林说话的空当,许快伸手把贼拉起来,和蔼道:“我这朋友粗鲁了一点,其实你还年轻,以后不要做这样的事了,回学校去上课吧。”
贼愣愣的看着杜林,他活了一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被偷的人能如此和颜悦色的对贼讲话,为贼着想。
杜林无可奈何的捏了捏拳头,他这老朋友天生就是滥好人,哪有人这样做的。要是他,还不把贼打个半死。
想是那么想,杜林却没有再动手,听着许快劝了贼几句,就满脸无奈的拉着他打算去另一节车厢看看有没有座位。
冷漠的人群里,几个人交换了一个不善的目光,跟了上来。
走到下一节车厢的交界处,大概今天真的没座位了,就连交界处也塞满了人。
其中一人从怀中掏出一把小刀,努力挤过人们,靠近杜林身后,狠狠抬手向一无所知的杜林刺去。
闪着寒光的小刀。
就在距离杜林的后心只有不到三寸的时候,两根白皙的手指突然出现,夹中小刀。
这人使劲全力,还是没办法令小刀向前一分一毫,骇然望向阻止自己的人。
叮的一声轻响,这人惊骇欲绝,这小刀,竟然被两根手指轻轻折断。
然后这两根手指移动过来,在这人的手臂上轻轻抚过。
这人手臂顿时酸麻痛楚入骨,甚至连小刀都拿不稳掉在地上。
“何必呢,这是小小的惩罚,去吧。”
一股力量使得这人身不由己的向后倒退,引来其他乘客的怒骂声。
这人脑子里只剩下一句话:“扮猪吃老虎。”
这人回去之后,胳膊足足痛了半个月,才渐渐消停下来。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次事件的震动,他日后转做正行,居然还取得了小小的成绩。
“我就说买软卧,你还偏偏不肯,现在好了,连硬座都没得坐。”杜林在前面用自己强壮的身体开路,一边愤愤向身后的许快抱怨。
许快悄悄收回自己的手和目光,含笑道:“我可不像你那么有钱,省着点不是坏事。要知道,你家有钱,那可不是你有钱。再说,现在这情况我也没料到。”
“你呀,害死我了!”杜林总是没办法对这老朋友发脾气,嘀咕了几句也就算了,反正是他自己犯贱,有飞机不坐,跑来做火车。
在省城下了车,杜林直接送了许快上客车,挥挥手告别:“老快,过几天我去阳关,别忘了美女啊。”
许快回到家的时候,妈妈正好在家。
妈妈一见许快回来就开心的问他饿了没,去煮了碗热气腾腾的爱心面条给他吃。
吃了面条,当然就免不了要被妈妈拷问一下在学校的近况。比如学习成绩,比如钱够不够花,比如有没有交女朋友,比如杜林最近又如何如何跟谁打架了。
跟妈妈说了一会话,许快就出了家门,来到城市通常不会关注的一角黑街。
黑街是名副其实的黑街,本来只是指一条街,但随着此地治安环境越来越乱,阳关市人指的黑街通常就是泛指这一片地区。
黑街是色情等犯罪的温床与贫民们和流浪汉们呆的地方,正常一点的阳关人多半是不会来这里。
前几年市府就想拆迁,因为各种原因,一直未能成功。
许快来到黑街的边缘地带,这里是一片相对修缮得看起来比较整齐的平房。
来到一个巷口,便见到一个老人坐在小板凳上发呆。
许快连忙走上前去,开心道:“郑爷爷,我来看你了,来,我扶你进去。”
郑爷爷的年纪从外表很难判断,像是六十岁,可说是八十岁也有人信。一见许快,就露出还很坚挺的牙齿:“小快,你放假了,太好了,快陪爷爷说说话。”
扶了郑爷爷进屋里去,把提着的养生保健品放下,开始打扫屋子。
屋子里其实有些潮湿,前年许快请人把地面翻修了一下,才算有一定的好转。可还有一些潮,对老人家并不好。
打扫了卫生,陪郑爷爷讲了一会话,又扶着郑爷爷一道去菜市场买了只鸡和其他菜。想到郑爷爷年纪大了,用液化气不方便又恐怕有点危险,又掏钱买了电磁炉才回去。
一边做菜,一边陪郑爷爷聊天,菜做好了,剩下那只鸡还得继续炖,许快就陪着郑爷爷吃了一碗饭。
“小快呀,以后你不要买这样买那样给我了,我老得都快死了,要这些来做什么。”郑爷爷满是皱纹的脸上显露出认真的神情。
那年许快只有十五岁,那时黑街还不是那么臭名远扬,他遇到了郑爷爷。然后,爷爷早就去世的许快把郑爷爷当爷爷一样对待,常常陪他聊天,甚至为郑爷爷学会了做饭菜。
许快笑笑:“郑爷爷,你起码能活到一百二十岁呢。郑爷爷,我想这里环境不好,要不然我把你送去养老院吧,那里还有人其他的婆婆和爷爷陪你聊天呢。”
郑爷爷还是不肯:“我就喜欢这里,有你陪我就够了。”真是一个古怪的老头子。
许快的家与郑爷爷的家大概是一个鲜明的对比,许快家就住在新的市委小区里,房子又宽又好不说,还很安全。
许快的爸爸在市委是一个小小的官,这官多半还是靠着资历混上来的。其他与许爸爸同期的,有的甚至都做了市长,也只有许爸爸还在市委混那份工资。
刚进屋子,一个只有五岁的小鬼就冲上来猛抱大腿:“小叔,我要礼物,我要礼物!”
许快笑眯眯的抱起小鬼,妈妈在一旁笑道:“山山知道你回来就一直说要礼物了,这小家伙……”
“爸,今天怎么下班那么早。”许快知道爸爸是一个工作上挺古板的人,有点惊讶。估计这几年来,爸爸迟到早退加起来还不到三次呢。
“今天市委没什么事,就提早回来了。”爸爸看了看许快,又接着看自己的电视。
“你爸心里有事不爱说,他其实是想你了,才提前回来的。”妈妈插嘴笑了笑,对老公的个性,她又如何不了解。再想念儿子,也不会在嘴上说出来。
“你个妇道人家知道什么,胡说八道!”爸爸不满的站起来:“厨房的水开了,我去泡茶!”
“也不知道你到底在成都做什么,过年都不回来一下!”妈妈开始絮絮叨叨,许快却很爱听:“过年那些天,你爸都不知问了多少次。还有山山,他老是问小叔什么时候给他带礼物回来。”
许快笑笑,山山是许快的哥哥许琮的儿子。三年前,许琮死于车祸,山山的妈妈前年跟了别人,把山山交给许家。
抱着山山进卧室,从行李里把礼物拿出来给了山山,引得可爱的山山多叫了几句小叔才作罢。
市委小区里有一片绿化林,倒有点像小型公园,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都喜欢在里面晨练和下棋玩。
凌晨三点整,许快像幽灵一样下了床,摸摸今晚固执要跟自己睡的山山的脸蛋,含笑走出去。
来到绿化林深处,静静聆听一下,确定没人,他才舒展身体,一招一式的练习师父教的掌法。
内息鼓荡,遍布全身,隐隐透出不凡气势。
这套掌法也没有太多的名堂,师父擅长的本来就不是拳脚,这套掌法虽普通,可也经不住十年如一日的苦练。
每一掌击出,便是一道疾风,看似轻飘飘,实则举重若轻。每一招每一式使将出来,带动空气凝滞。
练完掌法,他又从一处找来藏了很多年的木块,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动作像是练了亿万次一样刺中木块,每一次的路线都是一样,毫无半点差错。
掌法他只练了十二年,可这两根手指,他却练了十五年。
虽然没有任何的招式,但能将小刀折断,那也令许快深感满意了。
再练了一会其他的,一个半小时就过去了,许快连忙把自己的小型练功工具收起,施施然回到家里,躺着继续练内功。
第二章
“师父?”
许快拿钥匙开了门进屋,没见到师父的人影,奇怪了一下,便躺在沙发上练起内功。
一个普通工人模样的中年人推门而入,一只白皙的手掌像锅贴一样贴上来激起劲风连连。
中年大吃一惊,翻手使出擒拿手捉向脉门。对方仿佛早料到这招,提起掌心,拇指与食指和中指捏起呈鹤嘴啄下。
在走廊的方寸之地,中年与对手连过几招,均是小巧招式,牵起劲风袭袭。
只是这中年的右手食指与中指却是齐根而断,不免有些不够灵活。
再加上偷袭者功力不低,一招一式都显示出深厚的功底,中年竟然渐渐落入下风。
这中年似有杀手锏,不紧不慢与偷袭者见招拆招,犹如闪电般连过数十招,终于被他找到机会,一掌逼退对手,手肘轻滑,数道寒芒已是冲刺而出。
中年又似乎料到暗器伤不了对手,也借得机会,运集内力一掌缓缓拍去。
砰一声轻响,中年浑身一震,那偷袭者却被震得连退三步。
这一退开,双方都罢手,中年满意的看着偷袭者:“小快,这一年半来,你的内力进度不错呀。”
偷袭者正是许快,他向中年恭敬的笑了笑:“这全都是师父教导有方。”
中年便是许快的师父方千山,他示意许快坐下:“你少恭维我,都一年半没见你了,我怎么教呀,全靠你的自觉。”
和师父谈了谈这一年多以来的事,许快忍不住笑道:“怎么还在经营那间杂货铺呀,生意还好吧。”
方千山叹了口气:“不做杂货铺能做什么,像我们这些习武之人,练得一身武功在这社会上,正行除了做保镖和保安,也没什么能做的了,总不能让我们去抢劫。”
提及此,许快也是一脸的黯淡。小时候觉得身怀武功是挺酷的事,可大了才知道,练武原来果然除了强身健体外,对自己的事业没什么帮助。
一年半没见,两师徒当然不会聊些不开心的事。
方千山是许快很小的时候认识的,那时方千山刚搬来阳关市不久。还是毛头孩子的许快练就一手弹弓的好本领,被方千山认为有暗器天赋,小露一手就收了徒弟。
其实方千山对这徒弟还是很满意的,聪明勤奋自然不提,又孝顺长辈,待人和蔼,个性温和而不张扬,不像别的年轻习武之人,武功还没练成就到处耀武扬威。
许快瞒着父母家人练了十五年的武功,就从未在任何人面前炫耀过,也极少用到。
谈到练武,方千山就忍不住感慨:“想当年我不过是传你一招收暗器的法门,你居然能练成特别的指法,也算了得。刚才看你把六枚暗器都收掉,怕是指上功夫又有精进。”
许快笑笑,方千山又摇头叹息:“可惜,我这一门,善于暗器与轻功,却疏于拳脚与内功。以你现在的实力,碰到一些高手或者可以保命,要想斗斗却还不够。”
方千山这一门路子本来就是暗器出色,当然精修暗器。可百年下来,这本来就不怎样的拳脚与内功,自然就愈发的差劲。
许快又笑笑道:“师父,练武本来就不必执着与人相斗,强身健体,又能帮帮人,这就够了。”
谈了一会,方千山想起一事:“前几天我发现几个高手来了阳关市,也不知他们是什么目的。跟了他们几天,总算跟到,他们的目标似乎在黑街。”
“虽然几年前我就让你毕业了,可你对武林的了解不多,见识也不够,等会就随我去见识一下吧。”方千山顿了顿,认真看着他:“你在学校交了女朋友没?也不必为了几年前那桩事而对女人耿耿于怀,像那般阴险毒辣的女人,我生平也没见着几个。”
许快神情不变,好像师父在说的不是他的事,含笑摇摇头:“师父,我交不交女朋友,为什么你和我妈一样罗嗦呢。”
打了电话回家告诉妈妈今天不回去吃饭了,哄了哄非要听电话的山山,许快在师父这里吃了饭才一道出去。
阳关市不算繁华,人口倒不少。白天天气又那么热,一到夜晚,无数不敢不愿在白天出来的阳关人都出来了。
街上人挤人,居然也快赶上白天的热度了。
许快悠然自得的在人群走着,左顾右盼似在打望美女,其实眼角余光一刻也没离开过三十米前的几人。
纵使隔着一些距离,许快亦看出那几人实力惊人。其中一人双臂摆动极为有力,节奏整齐划一,就像设定好的程序一样,想来是一个极能自律,极稳重,上三路了得的高手。
拨通师父的电话,在大街上却不便叫师父:“方叔,你怎么发现的,他们好像很强。那个脖子粗大,又没半点赘肉的,外门怕是练到了很高的境界。”
方千山正在对面的另一条街领先少许,闻言赞许:“你的见识不错,那人练的恐怕就是北方白家的百炼成钢,练到深处,便是由外入内。若是练到极至,那就是至刚至柔。”
许快除了几年前一次外,就没再亲眼见识武林中人的武功。但他从方千山那里获得的知识却不少,有参照物对证一下,立刻若有所思。
白家的百炼成钢主要是外门功夫,外门若想练到内家,那古来今往做到的人其实也不多。白家的百炼成钢就强在,只要外家有成,就可以自动专修内家,到那时,内外兼修,自然是一流高手。
按方千山以前告诉他的,以前人口流通力度小的时候,自然分有南派与北派之别。不过,人口流通力度大了,又是几十年前的战乱,南方与北方多半消除了这种地域隔膜。如今,还能够坚守北方屹立不到的北派,白家就是其中之一。
跟了一会,与方千山交换了一下跟踪方位,很快就来到黑街。
黑街这边有一个杂货市场,穿过杂货市场,就像从市中心到了郊区一样,突然从繁华喧嚣进了另一个冷清而沉默的世界。
也因为太过冷清,方千山与许快不便跟得太紧,便落后不少,悠然继续追踪。到底是地头蛇,那些人实力虽强,却也没能察觉他们的跟踪。
这群人向着郑爷爷住的片区走去,消失在那片巷子里。
想到郑爷爷,许快不禁有些担心,快步追上去。
刚到巷子口,却不见了人影,正在观察时,一个人影从黑暗中窜出来,轻拍许快的肩头,语气冷然:“小子,跟着我们做什么。”
许快大惊,他虽知道自己内功不济事。可也断然没想到,对方拍了自己,自己才知道对方的存在。
若是对方知道自己跟踪,只怕后果不妙。
在这瞬间,心里不知转了多少念头。许快做出一副失言的德性:“我们老大说……”
哦,原来是个流氓地痞。这人影仔细看着许快脸上的愤怒与凶狠,还有一点点害怕,立刻就先入为主的做下了判断:“小小年纪学人家出来混,走吧,告诉你们老大,不要来生事。”
推了许快一把,许快只觉得身体轻飘飘的飞出数米远,摔在地上假作挣扎起来。偷眼望向这人影,人影向前再走了一些路,然后进了一间房子。
许快这时才松了口气,幸亏自己反应快,也幸亏自己的内功有容易隐藏的特性,不然就惨了。
突的想起什么,浑身一僵,缓缓望巷子望去,死死盯住。
那人进的房子,好像就是郑爷爷家。
许快一跃而起,动作敏捷的飞快向前飞射而去,担忧填满胸中。
“小快,你疯了!”方千山只是想探探这群高手的来历与目的,可没想过与他们起冲突。
许快焦急的挣开方千山的手:“师父,他们进了郑爷爷家!”
方千山自然知道郑爷爷,当场怔住,那群高手当然不会毫无目的的乱钻。难道郑爷爷会是高手?可想到郑爷爷颤巍巍要人搀扶的样,他就觉得不像,一点都不像。
许快飞奔向前,放轻了步伐,来到窗户边上,摒住气息偷眼望向里面。
“郑奇楼,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走路不稳的郑爷爷靠在一把老藤椅上,猛的咳得脸都涨得通红,缓缓站起来,声音一如既往的苍老:“想不到我隐居多年,还有人能找得到,你们好手段呀。”
郑爷爷的目光缓缓在这群布满屋子的人身上扫过,淡淡的笑:“好好好,四平白家,承德王家,保定宋家,北京雷家,四家都到齐了。”
“少林、武当、昆仑、峨嵋、青城,五大派也到齐了!”郑爷爷淡淡的话语听起来竟有种许快从未想像过的威仪:“你们为了我这半截身子入黄土的人,几十年了,还真是费心呀。”
“阿弥陀佛。”一个虽未着僧袍,却分明流露出香火气息的老和尚合十道:“若是当年郑前辈不做那祸国殃民之事,我们又如何会念念不忘。”
“何必跟汉奸废话!”雷家来人是一个个头矮小的中年,双眼投出愤然仇恨:“他当年做汉奸,投靠日本人,祸害了多少人,坏事做绝,我们北派武林就是因为他被日本人杀得一蹶不振。”
许快心头一震,郑爷爷以前曾是汉奸?不敢相信之余,又想起,那郑爷爷岂不是八九十岁了。
第三章
“你们来,不外是为了报仇,何必再提当年。我就在这里,要杀要剐只管来。”
郑爷爷半佝偻着身子,这刻突然挺直腰板,竟爆发出令人望而生望的强大气势,威风凛凛。
白家来人冷笑不已:“想死也不急于这一刻,死也教你做个明白鬼。记住,我是白涯慕,死在你手上的白满望是我的大伯。”
白家此人闪电般动了,赤手空拳迎上去,便是轻描淡写的一拳,竟亦将空气激得哧哧作响,实在威力无穷。
郑奇楼眼中神光一闪,竟是不闪不避的迎上去,老朽之身动作居然也能如此快,令人惊叹。
砰的一声轻响,两拳相撞,白家以外家闻名,竟是不敌郑西楼这一拳,被震得退后一步。
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窗边的方千山与许快骇然不止,平日里仿佛咳嗽一下都能要了老命的郑奇楼竟然如此强悍!
“我是雷九动,雷千浪是我爷爷。”雷家以拳爪和内功闻名,这一招使出,竟是隐闻风雷声。
郑奇楼眨眼间与雷九动连过两招,咳嗽几下赞道:“不愧是雷动九天的雷家。”
“我是宋武堂,宋玉琪是我的叔爷!”只说了十三个字,却是变幻了足足十三招,屋中剑光弥漫,煞气惊人。
郑奇楼朗声长笑,翻手从藤椅上抽出一根藤棍,竟亦在眨眼间将这十三剑招化解,逼退宋武堂:“好一个宋家快剑,快,果然快。”
“我是王月云,王河影是我爷爷!”一个女子身影窜出来,两把柳叶刀使得杀气凛冽绵绵无尽。
郑奇楼把藤棍当枪使,竟从那天衣无缝的刀招中寻到破绽,将柳叶刀接下来的招式尽数封堵:“早就听说王家磨刀堂威名赫赫,今日一见,令我失望。你的情意刀练的还不到家,不配跟我交手,给我滚回去!”
这一声怒喝便仿佛在王月云的耳边响起,犹如炸雷,内劲侵入心肺,哇的一声口吐鲜血,身不由己的被震飞。
那老和尚也没见怎么动,就将王月云接下来,合十道:“请恕贫僧无礼!”
这群人心知郑奇楼武功高绝,修炼了近百年,功力更是无与伦比。哪里还敢单打独斗,顿时一涌而上。
许快愤怒之极,又无可奈何。换做是他,面对郑奇楼如此强敌,恐怕也唯有一涌而上。
但是,就当所有人以为将会是一场大战之时,刀刀剑剑竟是毫无分差的砍中刺中立与屋子,宛如天神的郑奇楼。
纵使郑奇楼强绝,面对各大门派的高手联手合击,他又放弃防守,自然抵挡不住这可怕的攻击力。
当场口喷鲜血,许快甚至觉得自己听到郑奇楼全身骨骼被震碎的声音。
方千山拉住许快示意离开,趁现在大家都震惊时离开是再好不过,不然等他们冷静下来,就会察觉到他们的存在。
只见郑奇楼身子微微一晃,流露出一个宽慰甚至解脱的笑容,气绝而亡。
北派四家见多年大仇得报,又见到郑奇楼如此笑容,也不知是当开心,还是当如何,竟然隐约感到一些惘然。
许快与方千山藏身在远处,远远见到这群人离开黑街,才返回到郑奇楼家。
看着躺在地上,明显气息断绝的郑奇楼,许快不知该伤心还是该难过。
他到现在还是不信郑奇楼会是汉奸。
方千山突然见到郑奇楼的身体动弹一下,立刻惊叫:“他没死。”
“郑爷爷,郑爷爷……”许快狂喜,试图帮他疗伤。
睁开眼睛的郑奇楼摆摆手,满脸看开的笑:“没用,你那点内力谁都救不了。等等,有人来了。”说完躺在地上闭上双眼。
房门轻轻打开,一个满脸正气的中年走进屋子,见到许快和方千山,立刻皱眉不已,竟一声不吭就拔刀相向。
一见这刀法,方千山便骇然不止:“生死刀法,你是王家的人。”
王家来人眼中凶光流露:“知道我的身份,那就更加留你不得。”
刷的一下破空声,方千山与许快哪里是对手,只闪避得两下,眼见许快就要被一刀砍成两截之时……
许快伸出手指,这又快又猛的刀招一滞,两根手指轻飘飘的,竟然夹中了这把刀。
方千山几乎以为自己见到神仙了,定神一看,才发现此人胸中竟然穿透一根藤棍,怨不得许快能接下,连忙抱怨:“小快,你疯了,生死刀是你能接的吗?要不是……你的手指被削断是最轻的下场。”
郑奇楼挣扎着爬起来,坐在那张藤椅上,满面血污,轻轻叹了口气:“还是这张藤椅舒服呀,小快,你和你师父过来,我有话说。”
许快默默走到昔日的郑爷爷面前,坐在他以前会坐着陪聊天的小板凳上,却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小快,你放心,我不是汉奸!”郑奇楼像平时一样慈祥的看着他,回忆过去:“但他们找我报仇也是应该的。”
在郑奇楼嘴里,许快和方千山获知一段早已湮灭的往事。
那是抗日战争前的事,当地望族出身的郑奇楼遇到一个奇人,学了一身武功。奇人虽说郑奇楼的双生弟弟郑正楼的心术不正,不愿意教,可郑奇楼还是偷偷的传授给了弟弟。
奇人去世不久,九一八事变爆发,居住在北方的郑奇楼在战争中与弟弟失散,独来独往杀日本人。
日军侵略中国的先期获得了巨大的成功,北派武林中人纷纷展开抗日活动,虽不乏投奔日军的,但有血性的武林人士到底还是要多些。
北派武林势大,为日军造成了不少的麻烦,甚至成功刺杀了关东军陆军少将日野武雄。
但亦因此,关东军大为震怒,开始向北派武林下手。
就在这时,郑正楼出现,以强大的武功骗取了北派武林信任。将大批北派武林的高手骗到埋伏圈中,一一杀光,只剩下数人侥幸活下来。
北派四家的祖辈就有不少死在那场圈套中。
郑奇楼得知大为震惊,亲自赶去见了郑正楼。没想到郑正楼竟他劝为日军服务,一怒之下,便将郑正楼杀了。
因为他之前基本没跟北派武林有什么来往,也没人知道他还有那么一个弟弟,便是偶有人得知,也死于战争中。当东北沦陷,他撤退到北平的时候,却被撤下来的北派武林人士误认为是郑正楼。
郑奇楼百口莫辩,又是年轻气盛,在围攻下错手杀了几个同胞,逃出当时的北平。
因为心中有怨愤,又恨极日本人,再次开始独来独往。
在1940年,郑奇楼成功刺杀当时的华北五省特务机关长,陆军少将吉川贞佐,提着他的头机缘巧合下用化名加入了**。
隔年又百里追踪强行刺杀了日军陆军少将秋山静太郎。
1942年,郑奇楼又与一群中原高手在日本高手的保护下活捉日本天皇的表弟,陆军少将铃木川三郎。
1944年,郑奇楼又协助地下党,刺杀当时华北方面军特务部部长,陆军中将大桥熊雄。
在全国解放前,郑奇楼再一次被人误认为是郑正楼,被逼离开解放军,从此隐居。
郑奇楼自知离死不远,讲得极是简练。
可便是如此,亦听得许快与方千山热血贲张,恨不得立刻投身那个热血沸腾的国难时代。
没想到,一个小小的误会竟然几十年来还在延续着。
郑奇楼苦笑不已:“我生平最大的错,就是教会了郑正楼武功,也间接导致了后来的一切。今天,我能还的,都还了,剩下的,也无能为力了。”
“我将此事告诉你们,只盼小快你能帮我做一件事!”郑奇楼面上浮现一缕淡淡的温馨微笑:“我死后,请将我的骨灰和这封信送交到一个人手里……”
“我答应你,郑爷爷!”许快以最坚决的语气向眼前这位陌生但又熟悉的郑爷爷保证:“我一定做到。”
郑奇楼吐了口血,含笑道:“我了解你,我相信你。”
方千山终是忍不住问道:“郑前辈,难道你就不想澄清自己的名誉吗?那些毕竟与你无关,而是你弟弟做的,但你已经大义灭亲了。”
郑奇楼神态萎靡不振,艰难的摆摆手,一脸的云淡风清:“百年身后事,有人连国难日是哪天都不知道,谁还会记得会在意那些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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