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冰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转头看见断水侯正盯着自己,洒然一笑道:“在下何处不妥吗?”断水侯转过头,却是左顾而言他:“此事关系太大,就算陈翩一手遮天,也捂不过三日,到时我们再看陈翩如何收场。”
李冰心中一叹,断水侯这番话明着说是要看陈翩如何收场,暗里却是对自己的话并未完全取信,要待三天后看槐国朝中反应以做验证。这却也难怪,政治交易,变数诡异,任谁都不得不心怀谨慎。当下道:“夜也深了,候爷早些就寝吧。”断水侯望望夜色,微笑道:“是了,你也下去吧。”
李冰向断水拱手一礼,转身向后院走去。一众侍卫和剑客的住处在前院,万一事有紧急,方便应对。所有随从的住所都安排在后院一进屋舍之中,往往都是两人一间。
李冰回到屋中之时,同屋的的驭手已然睡熟,鼾声如雷。驭手整日须端坐马车之上颠簸,一天下来自是疲惫已极。李冰躺在床上,耳畔尽是那驭手的鼾声,竟是毫无睡意,想起今日晋孥那择人而噬的凶眸,心中仍是凛然。自己数次有性命之忧,虽然次次都是有惊无险,但风水轮流转,好时运不会一直照看着自己,大乱之世,连自己的性命都没有能力保护,又怎敢妄谈扳倒陈翩,至于兼济天下,更是天大的笑话。想起上回大病之时昏迷时的奇景,印证阴九的解释,李冰心念微动:这“道渊录”之中定然大有玄妙,反正现下左右无事,不如一试,看看能否有什么新的发现。
闭上眼凝神默想,神与意合,“道渊录”上的一字一句又如上次般在脑中缓缓浮现,随着眼前的文字渐渐清晰,耳边的鼾声似乎离自己越来越远。不多时,果然又如上次大病之中般进入“察微”诸感。而且这一次在自己神智清醒,有意为之之下,诸般奇感较之上次更为清晰明透。虚空中紫华微微,汇而成流,在体内胸腹之间缓缓流动,传来阵阵清凉舒畅之感。李冰正自沉浸在通体舒泰的感觉之中,突然发现那股紫气却由细而巨,隐隐有不受拘束,成洪四泄的趋势。这一惊之下,立时便想睁眼起身,却不知此时内神领气,外魄察微,均沉浸在“道渊录”的意境中,浑身上下竟是丝毫动弹不得。
紫气已然由微微细流汇聚成一股洪流,在体内四处冲突,原先的清凉之意此刻亦随着紫气的膨胀,而变的刺骨般阴冷。紫气每一次的冲突都让李冰胸腹之间如中锤击,难受欲死,而那股阴冷之意越来越浓,李冰但觉身体慢慢僵硬,神智也渐渐模糊起来,跌入一片黑暗。灵台丧失最后一点清明的的时刻,脑中突然浮现起在春城的桃林一夜,当时魏不才的绝生气也曾让自己有过昏昏欲死之感,与现在何曾相似!心中一凛,知道此刻如若自己听之任之,便是自绝生路。努力凝聚神智,眼前闪过“道渊录”上的字诀――“摒诸感于外,连神魄于心”,此刻再无暇分析何为神,何为魄,李冰只是按照自己的理解,不去理会紫气在体内带来的烦躁之感,凝神去把握紫气的运行规律,让整个身心都随着紫气的起伏而攀高走低。
但觉一时被紫气带上九天,风刃如刀,过体如割;一时又急潜入地,这种突上突下的急变让李冰直欲晕厥。心神颠簸之际,李冰只是死守灵台一点清明,不去理会所有外在感觉,凝神紧随紫气,明白此刻只要一个疏忽松懈,便是万劫不复之局。
随着李冰的神智一次次的跟着紫气迂回转折,李冰对于“道渊录”上的口诀,渐渐有种妙悟于心的感觉,不但渐渐把握住了紫气的运行规律,而且顺着口诀的指引,已经能将其分化成无数细流,散入四肢百脉。每散去一道紫气,李冰便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舒适感。当李冰驾驭着紫气从头顶百汇穴一直到足底涌泉穴运行了整整一个周天,将最后一道紫气散入百脉之后。李冰心中方才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终于度过最危险的时刻。
须知这练气,最是凶险,稍有不慎,轻则走火入魔,重则一命呜呼。李冰丝毫不懂这其中关窍,这一回误打误撞能涉险过关,实是缴天之幸:若非李冰曾经受到过“绝生气”的气机干扰,对于体内气机紊乱的情形极为熟悉,在千钧一发之际及时醒悟过来,此刻结局,不堪设想。
缓缓睁开眼来,李冰大吃一惊,窗外天色泛白,竟已是一夜过去了。感觉却如弹指间般。但觉浑身清爽,双目竟隐隐能看清屋中无数飞尘。闭上眼,自己依然能巨细不遗的把握身体的每一个细微变化,想起阴九所说,自己莫非已然踏入“培元”一阶?
推开窗户,晨雾迷迷,若在往日,李冰的目力定然不能及远,可是此刻凝目望去,甚至能看到数丈外一只飞虫瞬息而过姿态。李冰狂喜之下,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同屋驭手被李冰惊醒,揉着眼望望窗外,惊道:“啊呀,睡过了。”李冰心中大是奇怪,此刻天色刚刚破晓,又有谁会这么早用车?
那驭手慌慌张张拿起桌上一个瓷碗,回头向李冰道:“喂,你还不快点,再晚一点肉和浓粥就要被抢光了。”见李冰还是一副犯愣的样子,一拍脑门,笑道:“我忘了你是昨天新到的,我叫马路,你叫我老马便可以了。”说着又拿起一个瓷碗往李冰手中一塞,笑道:“这个是干净的,快走,早饭不吃好的话,这整整一日都打不起精神来呢。”李冰一笑:“原是马大哥,小弟姓李,单名一个冰字。”马路仍是一副急急忙忙的神情:“单名一个冰字?吃不到早饭就改为病字好了。”说着拉起李冰就向门外走去。李冰一边苦笑,心中却对这性情直率的汉子大有好感。
和马路去伙房的路上,李冰细细打量这位粗豪汉子,身子极为结实,手臂上隆起的肉块让人毫不怀疑他能驾驭最烈的马,一脸络腮胡子,神色甚是粗豪,皮肤黑褐,犹以双臂为甚,想是常年赶车所致。
下人们的早点在后院最东端伙房门口发放,一众人正拥拥的挤在伙房门口几个大桶前,在这里,众人之间再没有白天侍侯主上的小心与约束,吆喝声,笑骂声响成一片,随着大桶内热腾腾的雾气,温暖着李冰的心。这才是鲜活的人生,这才是真情流露的生活。
马路一边推着李冰往前走,一边道:“小冰你发什么愣呢,再慢点就只剩下汤了,今天的早膳可是葱香牛肉粥,那可是天上都没有的美味。”
李冰正自寻思是什么样的粥能得如此评价,伙房前长长的一排队伍突然一阵混乱,一个极为高大得壮汉大摇大摆走上前去,排在队伍前面得人看到他来,均是纷纷退让道到后面去,显是对那壮汉极为忌惮。
一个大约十二三岁的男孩子在队伍最前端,正沉浸在即将喝到热粥的满足中,却没有注意到队伍中的骚乱。那壮汉到得那男孩的身后,突地抬腿一脚,将那孩子踢翻在地,孩子刚领到的热粥泼了一手,灼烫之下,发出一声惨叫,但随即看清踢他的人是那壮汉之后,竟然不敢再发一声,只是默默捧着手从地上爬起来。
李冰尚未从愤怒中回过神来,马路已然跳出去指着那壮汉骂道:“李老七,你他妈也太欺负人了,小亭子本就排在你前面,你踢他作甚?”那李老七阴阴一笑道:“马路,别仗着你懂点拳脚就给脸不要脸。”扫了四周人群一眼,傲然道:“谁看见我踢他了。”周遭众人见他望来,均低头不语。李老七得意一笑,向着躲在马路身后的小亭子恶狠狠道:“你刚才排在我前面?谁看见了?”小亭子瘦弱的身子一颤,将整个小脸藏在马路后面。马路气的浑身发颤,寒声道:“我看见了。”李老七不屑一笑道:“你看见顶个屁用,这么多双眼睛就你一个人看见了?别说我不讲道理。你再找出一个人说看见了,我李字倒着写。”
“那你倒着写吧。”李冰跨出人群,悠然道:“我看见你踢倒这位小兄弟了。不知道李字倒过来念做什么。”李老七平日里仗着身子强壮,又学过几天拳脚,作威作福,在侯府也算作一霸,哪里想得到有人敢太岁头上动土。见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子,恼怒之下便是一拳打来,拳风呼呼,颇有劲道。
李冰明明感觉这一拳表面上威势十足,但起码有十几个破绽,自己不但能躲开,还可以任选一个破绽加以反击。但想归想,行动起来,却满不是那么一回事,蓬的一声,李冰眼前金星直冒,身体随即向后飞去,竟是生生吃了一拳。只听得马路怒吼一声,跟着拳风作响,似是和李老七打在一起。
李冰吃了这一拳,若在往日,定然早就晕了过去,此刻体内却升起一阵清凉之意,头脑非但没有疼痛晕眩之感,反而异常的清醒。
明明看到破绽的,怎会躲不开?李冰心中满是疑惑,心中苦苦思索昨夜情形,忽然恍然大悟:“适才只看出破绽,却忘了以神领气,动作自然慢了。”从地上翻身而起,眼看马路已然连连中招,显是不支。
李冰大喝道:“那个李字倒着写的家伙,你有种再来一拳试试。”李老七见李冰浑如无事般的站起身来,大吃一惊。自己天生神力,又练过气,达到固本一阶。适才一拳下去,便是蛮牛不伤也要晕厥一阵,这小子却转眼便又爬起身来,岂不怪哉?见李冰大喇喇指着自己,恶念顿起,撇下马路。直奔李冰又是呼的一拳,李冰以神领气,正待躲开,却是慢了半拍,眼前一花,竟又是吃了一拳。李冰身子甫一沾地便翻身弹起,竟是满脸喜色,这一拳虽仍未躲开,却已经摸到一些运气的技巧。
李老七望着面带喜色的李冰,第一次有了恐惧的感觉,第一次有了不再绝对相信自己力量的感觉。自己全力的两拳,李冰竟都轻易承受下来,正自怔仲间,李冰轻蔑一笑道:“再来试试。”
李老七突地发一声吼,发疯似的向李冰攻去,一时间,拳影纷飞,马路在一旁大是担忧。李冰却宛若惊涛骇浪里的一叶小舟,风浪再急,也总是随波逐流,李老七的拳风竟是沾不到李冰一片衣角。
李老七攻的越急,李冰对真气的运用之道也悟的越多,攻守之间真气的流转运用的种种奥妙,如三月春溪般,清澈透亮的在李冰心底缓缓流过。眼见李老七面色发青,双目已渗出血丝,知他体力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再打下去怕有性命之危。闪过李老七又一记重拳之后,神领气,气牵形,右手似是随意挥出,偏偏有种不着痕迹的自然。李老七的脸仿佛是专门凑上来让李冰打一般,这一拳竟是端端正正打在李老七的脸上。李老七本来就已是强弩之末,再受这一击,登时晕去。
李冰站在晕过去的李老七身旁,回味适才那一拳气随心动,随意曼妙的感觉,禁不住哈哈大笑。众人见李冰将一向横行无忌的李老七打翻在地,沉默片刻,突然发出一阵欢呼。马路大笑着上来抱起李冰:“小冰你真是了得,老哥我佩服。”。
李冰却脑中一晕,李老七的拳头不是腊枪头,适才真气运转之下自有护主之效,但李冰初运用真气,毕竟并不纯熟,耗神颇大。此刻真气一弱,竟是堪堪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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