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数天过去,这日,微微细雨,风有点冷,正在柴房中面反省养伤的林昆只听得“吱呀”一声,房门打开,抬头望去,原是捧着饭篮的师弟张宏,再仔细一想,原来已是午时。
“大师兄,开饭了!”张宏笑着将饭篮打开。
林昆“喔”了一声,他并不觉饿,正想迟些再吃时,却发现张宏不像往常那要,送完饭就离开,而是从篮中拿出两个盛满白饭的青花碗,递给林昆一个,自己端着另一个在一旁坐下,大口吃了起来。
林昆呆了呆后,才发现篮中饭菜不但比以前丰富,有鸡有肉,而量也多了一倍有余。
“大师兄,这山上没什么人了,我和你一起吃!”张宏撕出一鸡脚,咬得滋滋有味。
“好……山上为何没人?”
“都下山……啊,没什么!大师兄你快吃吧!”张宏本想说众弟子下山参加婚礼去了,但想到丁洪的交待,临渊勒马,一笔带过。
林昆不是愚蠢之人,只是一直以来心神全放在剑上,几乎无视一切,才会给人一种木呐的感觉,他的脑际间浮过了柳玉的身影,心道:“玉儿今天一定很漂亮!”想到深处,鼻子一酸,一边扒着饭,一边落着泪,泪水流入饭中,再送入口中。
张宏只听到声响,抬头看到林昆那可怜的样子,心里满不是滋味,知道自己选错了地方,实在不应在这个时候来刺激他。
“大师兄,想开点吧,你若真喜欢玉师妹的话,现在应该开心才对……”张宏与七星门的大多数弟子一样,认为柳玉与林昆在一起,迟早必定会后悔,现在嫁与龙家,则是皆大欢喜,只是,这事毕竟还是不好当面说出来。
林昆又往肚子塞了几把饭,突觉心胸间无比沉郁,霍地长身而起,“师弟,你的剑借我一用!”林昆放下碗筷,望着被他吓了一跳的张宏。
“好……”张宏迟疑了一下,拗不过林昆的恳求,将腰间挂着的青钢剑解下,他虽然资质鲁钝,但用的剑是青钢剑,比林昆一向用的灰铁剑也不知好了多少。
林昆接过剑后,几天以来,第一次走出柴房,尽管外面天色蔼暗,仍觉刺眼,等眼睛适应光线后,站在院中,碎石地上,持剑凝思。
七七四十九招星宿剑,再加上那近千招附招变化,如闪电般,快速无比在他的脑海中闪过,往常若果此般凝想,多数会众多繁杂的变化弄得头昏脑涨,但这时也不知是心中悲伤,还是雨冷风凉的缘故,非但没有眼花缭乱的感觉,反而似乎找到了一条线,将那些如珠子般的千般变化串在一起的线。
若果说,当日在小镜湖边,他偶尔敲开了星宿秘剑的大门的话,那么,此刻,无疑已开始正式举步入内,进入那妙曼剑术境界的殿堂之内。
林昆像块石头一样,站了很久,很久,双肩已被细雨打湿,但他却恍若无觉,双眼空洞,心神全被那已变得无比清淅的剑招吸引。张宏初时还饶有兴趣地站在屋檐下,端着饭碗,边吃边看,不想林昆却呆立良久也不动作,心中奇怪,正要出声呼喊时,远处传来脚步声,伸头一看,原来是一男一女。
男的英俊无比,只是满脸憔悴,眼袋发黑,直似十几天不曾入睡一样。女的眉目如画,长得也好生俊俏,玉颊上更隐带愁容,添了不少诱人魅力。
张宏见到两人,呆了一下,本来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七星山中现在就只剩下四个人,现在算是到齐了,他刚才还给两人送过饭。奇怪的是,丁枫还好说,陈冲最近为何性情大变?这事不单张宏想不透,七星山中也没几个人能想得透。
张宏握着鸡腿,大力咬了一口,咽下后,正要唤喊两人时,“咦”一声,陈冲已然发出惊叫。张宏随即听到“呛”一声脆响,眼前一道剑光在雨中划过。
“大师兄总算开始练剑了!”张宏嘀咕着,随后整个人都怔住了,他柔了柔了耳朵,又仔细倾听,没错,丁洪那离奇古怪的剑招中,竟然传出一股金戈杀伐声,直似正在战场上舒展剑招,潇洒撕杀一般。才一会功夫,音调一变,雷声隐隐,洪水轰轰,剑尖所向,风势骤变,雨珠化成烟气,缕缕升腾,转眼间,就将整个人裹在雾雨之中。
张宏只看得目瞪口呆,即便隔着七八米,那股强大的剑气仍然让他浑身禁不住一阵发抖,连手中吃掉大半的鸡脚是什么时候掉在地上的也不知道。
一边观剑的陈冲给这剑气一激,也禁不住浑身热血沸腾,轻啸一声后,拔剑冲入了那雾雨之中。
刹那间,雾中剑气纵横,光蛇飞窜,雷声不绝,七星门的两个顶尖高手在这雨中共奏了一曲虽未必绝后,但肯定空前的七星剑斗,只可惜,有幸看到这场剑斗的观众只有两个。
“星宿秘剑”,“七星天干剑”,张宏喃喃自语,突然在风中打了个激灵,身体马上向上一路,“蓬隆”一声,一道剑气险险地从他的脚下擦过,将柴房横腰切断。
“好厉害!”张宏吞咽了一口水后,正想快点离开这个危险地区时,雨雾中传出一声大喝,光华耀放间,两道人道纷飞而出,落在地上。待那雾气被终于获得自由的山风荡开后,张宏看到面对着他的陈冲脸色苍白,再仔细一看,肩上鲜血淋漓,将衣服大半染红。
而比剑的结果,自然不言而喻!
“冲师弟,你为何在此,啊……”林昆回过神来,看到陈冲肩上剑伤,再仔细一看,知道他被自己所伤,心中欠疚之余,又不禁一阵奇怪,为何他会在此处,张宏不是说过,大部分弟子都去了参加婚礼吗,目光一转,又看到丁枫,顿时想起柳玉,脸色黯下。
“恭喜大师兄参透星宿秘剑!”陈冲没理会肩上的伤势,激动地望着林昆,他皮肤下的血液,直到此刻仍在发烫,脑海中也全是林昆刚才施出的神妙剑法。
林昆浑身一震,呆了半响后,才说道:“参透了,参透了……”
二十余年来,日夜勤修,风雨不断,受尽同门嘲笑,如今终于参透了,又或者说,找到了星宿剑的奥秘,只是,真的值得吗?回顾这二十余年的岁月,林昆只觉百味陈杂,有一股说不出的感觉。而随着时间的流去,心中那丁点的高兴也随之消失在冷冷的风中,蓦地间,他觉得风好冷,雨好冷,冷得他想哭出来。
“玉儿,”他突然低声自语,脑际中浮出了柳玉的身影,心中顿时如同失去了什么一样,非常难受。
“大师兄!”陈冲的一声大喊,让林昆浑身震了震,惊然醒来。
“大师兄,你对了!所有的人,包括师傅,我,都错了,星宿秘剑神妙无比,举世无双!”陈冲举步走近,心中首次涌出了对林昆的尊敬,他语气一转,接着道:“大师兄与玉师姐情投意合,天设地配之对,难道大师兄就此甘心吗?”
“我不甘心又能怎样!”林昆想哭。
“呵,大师兄剑法天下无敌,想怎样便怎样,谁又奈何得了你?”陈冲发出豪语。
林昆给他扣了这么一大顶高帽,呆了半响后,才呐呐地道:“你的意思是……”
“飞云堡!”陈冲与一直沉默的丁枫几乎同时喊出。
林昆一会望着陈冲,一会望着丁枫,脑中一会是陈冲的亢扬言语,一会又变成了柳玉的身影。陡然间,仿佛醍醐灌顶般,双目一亮,大笑道,“对,我决不能负了玉儿!否则有如此剑!”林昆猛地将手中青钢剑向前大力一抛,在张宏的惨叫声中,他与两人道别,在雨中急步而起,向着山下行去,他要去飞云堡,去阻止那场不合宜的婚事。
张宏刚失了爱剑,这时眼看又要丢了犯人,大惊下本想追上去,不料却给丁枫踢了一脚,痛得哇哇跳起。
“张师弟,你那天打我时可真够卖力的!”丁枫揉了揉臀部,皮笑肉不笑地望向张宏。托林昆的福,她自被挨罚以来,脸上首次露出了笑容,这时倍觉张宏碍眼,新仇旧恨下,她双手十指交错,扳得“格格”作响。
“大师姐饶命啊!是师傅要我打的……”张宏毛骨悸然下,那里还顾得了林昆,仓皇而逃,在这七星山中,得罪了丁洪不要紧,顶多给训两顿,多做点功课而已,但得罪了丁枫,至少在张宏的记忆中,从来没有一个会有好下场……
说到底,她才是这七星山的主人啊!
陈冲目视着林昆离去的方向,久久,才从嘴中吐出一口气,只觉七八天以来压在心中的大石终于搬开一样,说不出的轻忪,也说不出的快乐。之后,他往东厢缓步行去。狂扁着张宏的丁枫喊了一声陈冲一声,却不见他回应,心里着实郁闷,不知这个师弟又犯了什么毛病。
不久后,紫檀厅中,陈冲燃起三枝檀香,恭敬地叩了三个头后,将檀香插入香炉之中,然后捡起地上的包袱与佩剑,大步离开,之后远离中原,终老于漠北塞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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