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圣大陆历1239年秋。
秋风从天湖上拂过,带来了凉爽的水气,涅波夫公爵摘下头盔捧在胸前,眯起双眼凝视着远方密密麻麻的黑色营帐,斑白的头发在风中微微飘动。
“艾沙尼亚的军容还真是鼎盛啊,”身经百战的帝国元帅喃喃自语道,“大神奥丁保佑,那只猴子可千万别在这个当口再生事了。”
身边的护卫警惕的打量着四周,马儿被勒紧了缰绳,不安的打着响鼻,“回去吧,”老人微微叹息了一声,率先驰下了土丘。
蓝白两色的狮鸠军旗无精打采的悬挂在营门,军营中到处弥漫着血腥与恶臭,伤员的大声呻吟与军官粗暴的呵斥交织在一起,涅波夫元帅在营门翻身下马,一名高大男子已经急匆匆的迎了上来,脸上挂着掩饰不住的惊惶,“大人不好了,纳洛斯亲王说要处死卡兰统领!”
“跟我来!”涅波夫来不及细问缘由,纵身一跃重新上马,身手之矫健可比少年,近卫团长伦蒂尼从一名护卫手中牵过马匹,急忙跟在元帅身后。
用猴子来形容埃洛斯亲王实在是恰到好处,皇家袍服穿在他身上就好象挂在一个衣架上,亲王涨红了脸,在主帐内上窜下跳,嘴里不停的吐出一连串恶毒的咒骂,夹杂着唾沫星子一起倾泄在跪在他面前的卡兰统领身上。
“混帐,我今天就要斩下你卑贱的头颅!”埃洛斯亲王象女人一样高声尖叫着,冲到帐壁前摘下了一柄沉重的双手大剑。
卡兰依然垂首不语,如一具雕像。
“殿下,千万不可啊!”涅波夫元帅不等通报就一头闯入大帐,本该阻挡的卫兵畏惧的向后退步。
“这个贱民全军覆没,竟然还有脸一个人跑回来见我,涅波夫,你还有什么话说?”埃洛斯亲王跺着脚大喊大叫,费力提着重剑的样子实在有些滑稽。
“殿下,”涅波夫元帅稳定了一下情绪,摘下头盔,按住左胸弯腰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月亮湾一战,我军之败已成定局,全凭卡兰统领拼死断后,战至最后一兵一卒,这才挡住了艾沙尼亚的暗影骑士团,使我军主力得以安然撤离,请殿下明鉴。”
“丢下部队不管,自己一个人狼狈的逃回来,这是军人的耻辱!”埃洛斯亲王口不择言的叫道,“仆民毕竟是仆民,血管里流的永远是下贱的血,这个家伙应该和他的手下一起去死!”
涅波夫元帅注意到男人的肩膀微微颤动了一下,叹了口气,元帅继续道:“那就请殿下您容许他日后戴罪立功吧,毕竟卡兰统领的骁勇可是众所周知的,况且还可以显示您的雅量,请您三思啊。”
“殿下啊!”跟在元帅身后的近卫团长伦蒂尼跪倒在卡兰身旁,哀求的望向亲王。
“当啷!”埃洛斯亲王把剑抛到地上,余怒未消的骂道:“看在元帅的面子上,快点给我滚出去!”
卡兰一言不发行了个礼,挺直了他那巨大的身躯默默走出了大帐。
埃洛斯亲王转头望向涅波夫公爵,亲王与德拉佩纳十一世在相貌上没有一丝相似之处,五官在蜡黄的脸上挤成一团,上唇稀稀疏疏挂着几根胡须,突然间堆上了满脸的笑容,“元帅,你今天气色看起来不错啊。”
涅波夫公爵无言的回了一礼,望着眼前的东征军主帅,心中一时百感交集。
大陆历1239夏末,埃拉西亚皇帝德拉佩纳十一世突然决定大举征伐夙敌艾沙尼亚,出动了由第二、第三、第五、第七和第十一兵团组成的十五万大军,任其胞弟埃洛斯亲王为主帅,“王国双翼”之一的涅波夫公爵为副,目标直指地处丝之回廊彼端的迪瓦要塞。
从埃拉西亚和艾沙尼亚的国名就可以推测出,它们在久远的年份中很可能属于同一族,事实上两国的语言也如出一折,区别只在音调的抑扬顿挫之处,两国的皇帝都自称为英雄王拉凯的正统后人,视对方为亵du王室的篡权者。
在埃拉西亚的教科书中是这么写的:艾沙尼亚——埃拉西亚一处穷乡僻地的民族,极其粗鄙下流。
同样,艾沙尼亚的教科书也有类似的文字:埃拉西亚——艾沙尼亚人中最粗俗的一支,以原始的形态遗留至今。
既然都以消灭对方作为永久和平的保障,于是多年来,在连接两国的丝之走廊上的每一寸土地,都浸透了两国士兵的鲜血。
应该说德拉佩纳十一世还是选择了一个正确的时机,这时,被誉为神圣大陆第一名将的艾沙尼亚九柱国公之首,皇帝冈萨雷斯十三世的长女艾切妮正率领她的银月军团在北方边境上抵抗游牧民族特兰人的入侵,缺少了她的威慑,艾沙尼亚的天都仿佛变的触手可及。
“可正是眼前的这个男人才导致了今天的局面啊,”涅波夫公爵唇边浮起一丝无奈的苦笑,在己方兵力占优势的情况下,不遵循正战之法,反而执意兵分三路,却被御驾亲征的艾沙尼亚皇帝冈萨雷斯十三世集中兵力,在迪瓦要塞前方的月亮湾一举击溃了中军,埃拉西亚人的鲜血在两个时辰内染红了天河。
“我已经决定了,在明天出兵迎击贼军,”埃洛斯亲王双眼射出狂热的光芒,“我军受万能的父神庇护,必能一举破敌,以雪前耻。”
“殿下!”这种近乎白痴的说法让涅波夫公爵顿时张口结舌,“我军新败,士卒折损者众,何况我已经通知了左右两路军火速来援,左路的蒙特马侯爵至今仍毫无音讯,右路的达布林统领最快也要三天后才能赶到,我们只能坚守大营,等左右两路军马汇合,才有胜机啊。”
埃洛斯亲王不悦的皱起了眉头,“涅波夫,你的胆量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小?我意已决,不必多言。”
年迈的元帅缓缓垂下了头,“如您所愿,殿下。”沙哑的声音中透出难以言传的苦涩。
卡兰静静的候在帐门外,迎着揭帐而出的涅波夫元帅深深一躬。
涅波夫元帅无言的拍了拍卡兰的肩膀,示意他跟在自己身后,重步兵统领拥有巨人般的身躯和威严的外貌,两柄弯刀左右挂在腰间,“双刀将军”的威名从来都让敌手闻风丧胆,但在本方军中,却总是被派到最贴近死神的地方,而不幸战败时,又被理所当然的视为替罪羔羊,甚至连一个小小的骑士都敢对他恶语相加,原因只有一个,在军官均由贵族担任的埃拉西亚军中,他却是唯一的例外,仆民的身份永远沉重的压在他肩上。
或坐或卧的士兵们看到巡视的元帅,纷纷不顾伤口,匆忙的起身敬礼,夕阳照在一张张写满忠诚与崇敬的脸上。
在他们当中,还有多少人看得到明天的夕阳?涅波夫元帅在心中蔚然叹道,从任命埃洛斯亲王担任主帅的那一刻起,失败的命运就已经无可避免,或许,在鲁道夫公爵深邃不可捉摸的心中,所需要的根本就不是一场胜利?
涅波夫元帅习惯性的眯起双眼,仿佛看到了那个笼罩在圣城之上的巨大身影,他的意志支配着埃拉西亚的一切,包括至尊无上的皇帝德拉佩纳十一世。
;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