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只要他不提分手,我是不会离开他的。”
“如果你们的恋情公开了,那你打算怎么办?”
刘笑问出了一个最严峻也是她不得不去面对的问题。
“他留我走。”
依然是那样毫不犹豫。
刘笑定定地看了她很久,她的眼睛依旧明亮清澈,透出坚定和执着来,他知道她的性子,心里清楚她言出必行,呵呵笑道:“当初你让他进公司,我就察觉到不对劲了,却没想到你这么疯狂,竟然为了他愿意放弃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霍朝他就是一个普通人,有什么好的?
或许是长得好看一点,可那又有什么用,就为了这样一个人,值得吗?”
“值得。”
“我观察过霍朝,他这个人有心机有野心,手脚也不太干净,他不是你的良人。”
“这句话在很久之前就有人跟我说过。”
那个黑白摄影馆的女子,在第一次听到她讲述霍朝时,就已经判断了霍朝不是她的良人。
可,事在人为不是吗?
不去试试的话,又怎么会知道结局?
刘晓毓记得,那天她说出那句话之后,刘笑直接打开车门就走了,头也不回。
他不是能轻易生气的人,那天,他显然是生气了,气得很厉害,她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会那样生气。
那样的他,不知道为什么,让她有些心悸。
自那时起,刘笑又出差了,一出差就是大半个月。
她一直是安静的,从容的,可是最近总是有些心烦意乱。
是因为,霍朝的话吗?
霍朝刚才在电话里说,总经理要把他调到分公司当总监。
总经理,就是已经很久都不再单独见她的刘笑,她当然清楚刘笑的意思,让她和霍朝离得远远的,时间和距离,或许是让他们分手的最佳利器。
因为,霍朝即将被调去的分公司,在另一个很远的城市。
桌子上半口没有喝的咖啡已经凉了,刘晓毓还在下意识地搅动勺子,一下,又一下,永无止境……有心人能够从她规律的搅动咖啡的动作中看出慌张的凌乱。
是的,凌乱,一如她此刻的心情——
除了刚刚霍朝的电话,其实还有一件事,她需要回去好好跟霍朝说说,因为,这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事。
搅动咖啡动作停止的一瞬间,刘晓毓心中也已经有了决定。
4
“我怀孕了。”
听到这句话时,霍朝穿鞋的动作一滞,眼里闪过一丝连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厌恶。
他激动地转过身,一把抱住刘晓毓,将脸埋在她的颈间,身体因为兴奋而有些颤抖,“太好了,晓毓,我们有孩子了,以后,你就好好在家里养胎,我来养你们母子俩。”
“我也是这样想的。”
刘晓毓回抱着他,“我打算将手头的交接工作完成之后就辞职,到时候,在家里安心做你的好太太,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梦。”
霍朝的回应让她感动,在这之前,她还在担心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怕霍朝会不高兴,没想到,霍朝是这么疼爱这个还未出世的孩子。
刘晓毓的手覆上依旧平坦的小腹,她知道,那里住着一个小生命,母性的爱意荡漾在她的眼中。
霍朝牵着她的手,小心翼翼地将她扶到沙发上,想好措辞才迟疑着开口,“晓毓,如果你辞职,那……公司的经理位置不是在空着吗?
你看你能不能跟上面推荐一下我。”
“可是,你从来没有做过我的工作呀?”
“我们天天在一起,我能不熟悉你的工作吗?
只要你教的好,我肯定很快就能上手。”
“你让我考虑考虑。”
虽然她也很想让霍朝接替她的位置,但是公司里比他更适合做她工作的人却不是霍朝。
她是有私心,可也不至于这么盲目。
“晓毓。”
霍朝握着她的手,注视着她清亮的眸子,“你不忍心看我一辈子就当一个小员工吧,这么好的机会,难道你要给别人吗?”
“不,我不是……”
“总经理要把我调到那个小地方,那小地方没有任何发展前途,他摆明了就是要把我踢开。”
“刘笑不是那种人。”
刘晓毓想也没想地说,又想想这样说他也不会相信,转而解释道:“分公司的规模虽然小,地方也没有总公司好,发展前景却很好,你在那里好好干,一定能取得不错的成绩。”
“算了,先不说这个。”
霍朝掩饰了面上的烦躁,转而道:“你现在已经有了孩子,我如果再去别的地方,那我们一家三口岂不是要分居两地,我不想也不愿意!”
提到孩子,刘晓毓下意识地将手覆在小腹上,缓缓地点头,“好吧,那我尽力。”
刘晓毓确实是尽力了,她在刘笑的暴怒声中结束的了自己在公司的生涯,可在为霍朝争取经理位置上的事情上失败了,刘笑只回答了她三个字:“不可能”。
可即便如此,在她的坚持下,霍朝最终坐上了副经理的位置。
副经理并没有让霍朝太满意,不过他还是宽慰她道:“放心,早晚我都会是总经理。”
他说的是总经理,而不是经理。
离了职,刘晓毓也不想再管公司里的事情,偶尔会在霍朝的询问下给他提些策划和设计方面的建议,也只是建议而已。
然而,当霍朝问到深处问题比如各高层之间的复杂关系,她选择缄口不言。
毕竟,她有她的原则和底线,这也是刘笑虽然暴怒但也放心让她离开公司的原因。
刘晓毓在家养胎的日子简单且平淡,却是她一直以来心目中的生活:上午买菜,研究食谱,中午学习做菜,下午偶尔出去走走,偶尔在家休息一天。
褪去在公司干练的外衣,全心全意在家洗手做羹汤,做一名家庭主妇。
她偶尔会去摄影馆让女老板拍些照片,顺便跟她聊聊天,她很喜欢跟摄影馆的女老板聊天,即使两个人的话都不太多,但是聊起天来,却没有任何尴尬,所谓伯牙子期当如是,除了霍朝这件事她们达不到一致之外,其余事情皆是知己之感。
顾言听说她怀孕,送了她一串玉珠,戴在手腕上,清凉如水,仿佛整个人都沉浸在水中,在炎炎夏日里戴上,确是一件不可多得的珍宝。
这个女老板虽然不赞成她和霍朝在一起,但是对她,却是真心实意地祝福加祝福。
三个月过去,刘晓毓的肚子已经凸显,那是她的孩子,她跟霍朝的爱情结晶。
每每想到这里,她会觉得怀孕期间的一切辛苦都是值得的。
公司里最近接了一个大生意,全公司的员工,包括总经理都要一起加班加点地工作。
霍朝回来的时间也越来越晚,回来后也是满身疲累,跟她说不了两句话便倒头就睡。
刘晓毓理解他,以前她忙到半夜的时候,也是回到家倒头就睡,什么也不想干,甚至一句话也不想说。
她体谅他,也没在这个时候提……结婚的事,有了孩子,还是尽早领结婚证比较好吧,毕竟不能让孩子一生下来就是黑户口。
可是,霍朝好像忘了结婚这件事。
等到他这段时间忙过去,她就准备开口提这件事,孩子还有几个月就出生了,他必然也会欣然同意,现在……只不过是忙碌的忘了。
一如往常地,刘晓毓摆好碗筷,等待霍朝回家。
她特地打了电话,得了他下班的时间,她算了一下,再等大概三、四分钟,他就能推开门进来了。
可是,第一个四分钟过去,第二个四分钟过去……第十个四分钟过去,霍朝还是没有回来,她甚至没有听到上楼的声音。
难道是公司临时加班?
刘晓毓拨了霍朝的手机号,只听见两下‘嘟嘟——’声,那边就已经有人接了电话。
不待她喊霍朝的名字,那边出现了一阵女声:
“啊呀,霍朝,你洗好了没有呀,人家都等着急了。”
娇媚的声音,让人不禁浮想联翩,刘晓毓当然知道这是那个女的故意对着手机说的,所以并没太大反应。
她什么也没说,只等霍朝过来接电话。
如果,霍朝解释的话,她一定会相信。
过了一会儿,霍朝有些慵懒的带着水汽的声音从手机那边传到她的手机上,直至她的耳朵,“快好了,没想到你这么着急。”
跟他在一起的一年多,她自然知道他有这样的声音是因为什么——
他……在洗澡。
不仅如此,此刻他的身边,还有一个女人。
然后,那个娇媚的声音又问:“霍朝,你留在我家里,你不怕你女朋友会生气,等你回家后狠狠地惩罚你呀?”
“她那么无趣的一个人,才不会生气。”
无趣?
刘晓毓睫毛轻颤。
“无趣?
原来你女朋友是这样的人呀?
怪不得你这几日日日来找我,还是我比较善解人意,嘻嘻……”说到最后两句,刘晓毓明显感觉声音扩大了,调慢了,想来是那娇媚女人故意凑近手机说的,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的,就连“嘻嘻”的笑声,都是带着胜利者的姿态。
“是……你善解人意,尤其是解我心意,那现在我们就……”
声音突然断了,同时断了的,还有压床的声音,那定是霍朝压到床上时通话挂掉了,剩下的情景就算她不看,也知道是什么。
“啪”!
手机掉到地上,地上是她刚换上的新地毯,为了让霍朝心情好一点儿特地按照他喜好的颜色买的。
她以为她会哭的,嚎啕大哭或者涕泗横流,可是,她抬起手摸到脸时,那里没有泪痕,原来,她已经不会哭了吗?
菜都已经凉了,她夹了一口,努力地咽下去,嗓子被卡得一阵酸涩,这不是她喜欢的家常菜的味道,这样难吃的菜,怎么会是家常菜?
她只觉得自己以后再也不想吃这样的家常菜了。
霍朝在第二天下午回到家里,打开房门之后,看见刘晓毓坐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摆放一叠什么材料。
“怎么,今天没出去散步?”
刘晓毓没有搭话,亦没有抬头,甚至一动不动,如同雕塑一般。
换完拖鞋,霍朝走过去,看着有些异常的她,干巴巴地笑了笑,“怎么了你?”
“我们结婚吧。”
简单的五个字让霍朝被点了穴道般定在原地,“你说什么?”
他的视线落到茶几上的材料,原来是他的户口之类的各种材料。
“我们有了孩子,早晚都要结婚,趁着现在有时间,就把这件事办了吧。”
说这些话时,刘晓毓一直低垂着眼睛,仿佛在看某个东西,又仿佛什么也没看。
霍朝坐在她身边,“晓毓,这件事太突然了,我得好好想想。”
“不结婚,那我们分手吧。”
刘晓毓抬起眼,望着他,一点儿也不像是在开玩笑。
“你,你今天怎么了,很奇怪?”
“我知道你昨晚干了什么,我不想问,也不追究了,我们结婚,婚前你的混事我都不会计较。”
刘晓毓像是回到了办公室,跟合资人谈判的情景。
霍朝的脸色变了,有些羞愧,但看到她平静的面容后又转为恼怒,“你是在威胁我?”
“不是威胁,我只是累了。”
十几年靠近他的努力,让她精疲力尽,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这孩子是不是我的还不一定呢?”
霍朝忽然道,“让我因为一个不明不白的孩子跟你结婚,戴一顶那么大的绿帽子,那我岂不是太亏了。”
刘晓毓嚯地站起身,语气冰冷:“你什么意思?”
霍朝哼了一声,“怎么,我说错了吗?
你和那个刘笑,你们两个私下苟且的事以为我不知道吗?
你怀了孕之后每天还出去,我怎么知道你是真的出去散步,还是见了孩子的亲爸。
再说,你在公司是经理,你一个女人这么快坐上经理的位置,难道没有谁在背后帮你吗?
你跟刘笑做了见不得人的事,还怕别人说?”
霍朝轻蔑地看着她,眼里有种厌恶的情绪,“再说,我只用了一个晚上就把你追到手了,你那么好追,我怎么知道在我之前你有多少个男人。”
“啪”!
这一声清脆。
“你混蛋。”
刘晓毓第一次骂人,即使是骂人,她也没有跟其他女人一样歇斯底里。
霍朝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这样一向温柔的女人竟然也会动手打人?
她从来都是从容的,他从未见她红过脸发过脾气,没曾想她刚刚会做出打人这样的举动。
“哼……被我说到痛处,恼羞成怒了?
这一巴掌,就当回了你对我的帮助。”
“你凭什么这样说?”
刘晓毓只觉心在滴血,眼里却是没有半颗泪的。
“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你不是第一次。”
这一句话,像一个大大的雷,劈开了她一直以来自以为是的假象。
“明明是人尽可夫,却还装作一副纯情的模样,给谁看呢?”
霍朝继续说道。
他,打从心底都是这样看她的吗?
对一个根本不相信自己的人,根本没什么好解释,她也不想多费口舌了。
刘晓毓深吸一口气,待心中那团火熄灭了之后,才淡淡道:“你走,我不想再看见你。”
“你就没有什么要跟我解释的?”
连一句也不解释?
这次轮到霍朝恼怒。
“没有,这里是我的房子,我现在要你走,你再不走,我就打电话报警。”
这个比他想象中平静的女子,再一次刺痛了他大男子的自尊心,她怎么可以如此不负责任地就赶他走?
“你出轨,我也出轨,我们各不相干,相安无事,何必揪着一张结婚证不放?”
“滚……”
刘晓毓异常平静地拿起手机,准备按下报警电话。
霍朝知道她不是玩笑话,也避免途生枝节,只得先行离去。
听到关门声,刘晓毓全身的力气被抽干了一样,颓然坐在地上。
在霍朝回来之前,她一直尝试着相信他,即使他做了对不起她的事,她也会如开始所说的那样在两人结婚之后原谅他婚前的一切混事。
可是……可是他竟然丝毫不知悔过,还那样看待她,怎么会是这样?
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她不是第一次。
她从未对他说起过自己以前的事,他又如何能知她的过去是怎样的?
的确,那不是她的第一次。
可,除了霍朝,她也没有别人。
夜幕渐渐降临,房间的灯并未打开,刘晓毓依然跪坐在地上,没有起身开灯的意思,任由黑暗笼罩全身。
是的,那天也是这样的黑暗……
那天,霍朝得到了女朋友将要出国和单方面分手的消息。
不出意外的话,他不久之后应该会和女朋友双双去往国内最好的艺术学校,去更远的地方。
然而,他的第一任女朋友,却抛下了他独自出国,甚至连一个招呼都不打,只在电话中告知了事。
正意气风发的霍朝遭受不住那样的打击,也从未受过如此大的挫败感,便一个人去买醉,从白天喝到黑夜,喝了吐,吐了喝,直到将自己折磨得不省人事。
那天,也是刘晓毓第一次逃晚自习的课,平日里她就是一个极其听话又很容易被忽略的学生,其他的任课老师,才不会注意到她的失踪,也不会管这样的闲事,只要班主任不去查班,就不会知道她逃课了。
可若是不慎被班主任查班发现了,她,她也认了,大不了就是全校通告批评。
事实证明,她的运气还算好,班主任那晚有事没去班里查寻,所以不知道也不会想到班里面最乖最听话的那个女生不知何时不见了。
室友们即使知道她没有回去,只怕也不会想太多,只会以为她请假回家了,万万不会想到她会做出夜不归宿这样疯狂的事。
毕竟,在老师同学们的眼里,她是那样乖的不需要别人操心的学生啊。
其实,骨子里,她也是一个叛逆到家的人,只是,平日里没有遇到让她叛逆的人和事。
最后,她找到了醉醺醺的霍朝。
以霍朝的骄傲,他必然不希望别人看到他狼狈不堪的样子,就这样把他带回学校,只怕会引起轩然大波。
那时的刘晓毓尤其佩服自己的机敏,在逃课之前往兜里塞了钱,住酒店不可能,但是住一个小小的宾馆绰绰有余。
住的那家小宾馆,刘晓毓到现在都还记得。
有些浑浊空气弥漫在整栋房子里,让人有些作呕,但是没有办法,只有那一家宾馆不需要身份证就可以入住,而她,也没有多余的体力去一家家寻找更好条件的不需要登记身份证的宾馆。
宾馆老板是个年近五十的妇女,头发泛着油光,看起来已经有几天没洗了,她看出刘晓毓是个学生,又看了一眼醉醺醺的霍朝,了然地笑笑,显然已经见怪不怪,伸手将一把陈旧的钥匙递给她,嘴里嚼着零食,含糊不清地告诉她房间在哪儿。
房间里的空气好了点儿,却还是隐隐透着烟草味儿,让她讨厌却又不得不留下。
她将霍朝挪到床上,然后帮他盖上被子。
她从未见过那样落魄的霍朝,她的印象中,她见过的霍朝一直都是干净阳光,意气风发的少年,原来,他也会有这样失意的一面。
看到那样的霍朝,刘晓毓突然觉着,她跟他的距离近了一点儿。
这样的发现让她开心,于是她笑了,像一个得了糖果的孩子,那样的笑,却在听见霍朝呓语间念着他女朋友的名字时蓦地消失,霍朝的呓语声在一遍遍地告诉她真实的情况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那家价格不高、没有条件的宾馆设施也自然不好,因为到了大概十点半左右,灯突然一闪一闪地,闪了大概十几下之后,猛然熄灭。
状似鬼片电影的场景,让有些胆小的刘晓毓吓了一大跳,她不自觉趴到霍朝身上,而霍朝,嘴里念着女朋友名字,下意识地把她当成女朋友抱住了。
即使刘晓毓极力挣脱,说自己不是他女朋友,可陷入醉意里的霍朝哪里能听进去,只按照身体的本能来,完全不顾刘晓毓的挣扎。
力量的悬殊让两人越缠越紧,黑暗中,刘晓毓看不到他的脸,只听他一声一声的低唤。
最后,是他的眼泪让她停下了挣扎的动作。
感受到脸上滚烫的泪水,耳边听到他带着哭腔的说:“为什么要拒绝我,我是那样爱你呀。”
那句话里,霍朝没有叫他女朋友的名字,她自欺欺人地将他话里的‘你’当成了自己。
于是,她停止了动作……
第二天,看着床上熟睡的人,和床单上一摊血渍,她没有想着要因为这个让霍朝对她负责。
本来就是两个人的事,如何能让他一个人负责?
她趁霍朝还没醒过来离开了小宾馆,离开前,还帮他买了早饭。
那个,才是她的第一次。
那一年,她高三,十八岁。
霍朝不知道,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5
脸上湿漉漉的冰凉感觉让她不由得一惊,她恍然睁开眼,竟然哭了吗?
窗外灯光点点,却照不进屋里半分。
耳边忽然想起她第一次向黑白摄影馆女老板说起霍朝时、那位女老板的回答:
“你听我一句劝,他不是你的良人,不要在他身上浪费你宝贵的时间。”
她记得自己当时是有些生气的,说道:“你不知道他有多优秀,你根本没见过他,又怎么知道他不是我的良人。”
“只怕等你想明白时,最后会是你自己主动离开他。”
如今一语成谶。
接下来的种种,不过是将顾言的话一步步应验了而已。
她如何不知那摄影馆女老板异于常人的神通,她不过抱着一线希望,那线希望,终究是太过渺茫。
准备离开这座城市之前,刘晓毓决定再去一趟摄影馆。
顾言看到她,没有太大意外,朝她深深一笑,“要走了?”
“嗯。
走之前,我想把这幅画再交给你,你随意处理,我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的手中,正是那副名为‘画中侣’的画像。
画中侣,原是只能在画中成为眷侣。
顾言接过画像,随手一扔,那画像恰好落在火盆里,燃烧殆尽,刘晓毓静静地望着画像一点一点变为灰烬,没有动,也没什么表情。
“决定了?”
“决定了。”
“这个孩子你打算怎么办?”
“打掉。”
顾言看了一眼她不太平坦的小腹,唏嘘道:“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尊重你,祝福你,希望你能找到自己真正的幸福。”
“谢谢你,顾言。”
这一句谢谢,夹杂了太多的情绪。
“不用谢我,其实你对别人的影响,远比你想象中要多得多。”
比如她,比如刘笑,不过是她的目光一直放在别处而已。
刘晓毓点点头,“我想,等再见面的时候,我会活出一个全新的我。”
“这边……就没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吗?”
顾言看到她的脸上有放下一切的淡然。
想了想,刘晓毓笑道:“除了你,也就只有刘笑了,虽然他一直嘲笑我,可关键时候帮我却是一点也不含糊,为了不让他再次嘲笑我,这次我对他选择不告而别。”
不告而别,是最常见的不悲伤的告别方式,同时也是最残忍的告别方式。
顾言轻轻应了一声:“嗯,既然你决定了,那就按照自己的想法走吧。”
这一年多以来,她有多少次是按照自己的心意走的,只怕连她自己也记不清了。
活在别人的世界里,这不是她该有的生活。
告别完顾言,刘晓毓以最快的速度变卖了房子,然后,开始了一个人的旅程。
霍朝没想到顾言会走得这样决绝,那晚过后,一面都未见,便像人间蒸发一般怎么找也找不到,他去了跟她在一起的所有地方,连个影子也未见到。
她,彻底的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
刘晓毓在他的心目中并不是什么漂亮的女孩,也不是他众多女朋友中最让他满意的一个,甚至于最开始他的接近都带着目的,他对她一直带着鄙视,因为在他心中坚信着她的不洁。
可是,相处的种种又让这个女人不知不觉地在他心中生了根发了芽。
他自信这个女人是爱他的,且盲目地爱着,所以他才会肆无忌惮地去挥霍。
他以为有了孩子之后这个女人会心甘情愿地贴着他,甚至于,他都开始想法子摆脱她了。
可是,平日里看起来是那样柔弱的她这次是那样决绝地离开,没有给他半点反应和选择的余地。
他忽然有些恨她,恨她的狠心。
她既然能这样不顾一切地离开,那就表明他猜对了,那个孩子的父亲,果然不是他。
同时在找刘晓毓的,还有刘笑,他找到了顾言的住处,直接问:“她在哪儿?”
“谁?”
眼前这个人,顾言从未见过。
“晓毓。”
打量了刘笑一眼,顾言心里有了计较,淡淡问道:“你就是刘笑。”
“是,她经常来你这儿,你一定知道她在哪儿。”
刘晓毓在他面前经常提起摄影馆的顾言,想来跟她感情一定很好,故而会想到顾言一定知道她去了哪里。
“我不知道。”
跟他的焦急相比,顾言显得淡定许多,她继续道:“她只是跟我告个别,却没说要去哪儿。”
刘笑失声叫起来:“你竟然让她一个人离开?
她孤身在外,又受到这样的打击,会不会……”
“放心,她不会轻生。”
顾言径直将他的担忧说了出来。
刘笑的喉咙滚动了一下,缓缓开口道:“不,你不了解她。”
“我比你更了解她。”
顾言道:“对了,你能知道她和霍朝交往的事,是霍朝私下散布的吧,他想让晓毓为了他主动提出辞呈。”
刘笑震惊,望着眼前身着白上衣和白短裙、看起来只有十九岁左右的女老板,低呼:“你怎么知道的?”
这件事他没有告诉刘晓毓,霍朝更不可能说,所以必然不是刘晓毓告诉她的,那她又是如何得知?
“猜的。”
顾言漫不经心地坐下,道出了另一件他的心事:“你不想晓毓伤心,所以没告诉她,准备自己私下解决这件事,可是你没想到他们会有孩子,你无法再出手拆散他们俩,就只能去尽力帮助霍朝在公司站稳脚跟,以便他能给没有工作的晓毓更好的生活。
可是,你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晓毓突然失踪了,你之所以这么快知道晓毓失踪的消息,是因为你一直在默默地关注着她。”
说到这里,顾言问出了憋在心里的疑问:“难道你对晓毓的喜欢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难道不在乎她怀了别人的孩子吗?”
心事被人说出来,刘笑有一瞬间的局促,更大的是释然,有的时候,有人能知道自己的心事,起码不会觉得孤单。
他一直隐藏着的连他自己都刻意去忽略遗忘的心事,没想到会被这个女老板了解得一清二楚。
“我喜欢的是她的人,别的都不重要。”
贞洁这个东西,他也从来没有放在眼里过。
顾言笑了,眼里透出光芒,让有些苍白的脸变得异常美丽。
“好,我想你现在能为晓毓做的事,不是去找她,而是不能再让霍朝待在公司,这也是你能为公司做的事。
我没猜错的话,霍朝私自挪用公款作为他用已经足够你开除他了,所以,你也不用为了晓毓再刻意包庇。”
顾言每说一句,刘笑眼里的震惊便扩大一份,她……她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可是晓毓她……”
“等她见到更广阔的天地,见了更多的人,或许,就能看清谁是良人谁是歹人,再归来,会成为一个全新的刘晓毓。”
哦,或许,身边还会带着一个孩子。
这句话顾言隐去没说,说与不说,他心里都应该清楚。
刘笑不知道刘晓毓和霍朝之间发生了什么,为何会突然远走。
可眼前这位年纪还没有他大的女老板的话无形之间让他信服,仿佛只要她说出口的话,就一定会成真。
两年后的一个午后,黑白摄影馆面前站着一位容颜清丽的……太太,因为她手边牵着一个小女孩,故而摄影馆旁边卖粉条的李大妈只能将这个看起来神采奕奕的看起来只有二十三、四的……少女当做已经结婚的太太了。
顾言看着两年后焕然一新站在面前的刘晓毓,没有任何意外的笑笑,注意到她手边大概两岁的小女孩,“这个就是那个孩子吗?”
“不是。”
提起那个孩子,刘晓毓神情有些落寞,随即恢复正常,“虽然我没真想打胎,但那个孩子不慎流产了,想来是老天爷不想她来到这世上吧。”
“那这个孩子是?”
“我一个姐妹的,她这两天有事,托我照顾两天,我正好要回来看看,就带她一起回来了。”
顾言想起来,霍朝不久前得罪了某个混事的人,染上了官司,正忙里忙外地疏通关系。
此时刘晓毓突然回来,霍朝若是知道了,会不会……
顾言没再想下去,只问她:“这次回来,打算做什么?”
她既然决定回来了,就不会再一走了之了吧。
刘晓毓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打算重回老本行,比来比去,我还是比较适合做那个。”
顾言看着她,视线越过她的肩膀直至她的身后,笑意顿时晕开在嘴角,“重拾老本行很不错,到时候你会发现,很多东西都在原地,一直未变,包括……那个经常会嘲笑你的人。”
“晓毓。”
刘晓毓浑身一阵,抓住小女孩的手下意识地握紧了,这个声音,在她孤身漂泊他乡的时候一直支撑着她的声音,此时正真真切切地在身后响起。
她有些担心这是自己的幻觉,不敢转身过去,如果不是自己的幻觉,她更不敢转过身去,怕看到的是自己不想看到的情景,比如,他的手中也牵着孩子。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刘笑这个名字不知在什么时候在她的心底悄悄扎下了根,等她惊觉时,已经无法拔除了。
盯着身边和面前的姨姨看了好久,小女孩奇怪地转过身,看到站在门口的人,忍不住摇摇被刘晓毓抓住的小手,惊奇地道:
“姨姨,这个叔叔不是你画像里画的那个人嘛?
他竟然是活的呢?
姨姨你说他叫笑笑,他真的会笑呢!”
【本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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