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午后,因为一些突发的事情,赵盾和随会一同来到定阳宫求见灵公,当他们走到大殿旁时,就见几个内侍(太监)抬着一个用布包得严严实实的筐子向宫外走去,虽然包得严密,但是还是有浓烈的血腥气传出来,两人感觉不对,就把他们挡了下来。掀起包裹的布,只见筐子里装着一具血肉模糊,被斩成几段的尸首,看尸首身上的服饰,明显是宫里的内官。
赵盾沉下脸喝道:“你们几个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几个内侍连忙跪下禀报道:“这是宫里的宰夫(厨师),是国君打死的。”
赵盾和随会一愣,相互看了一眼,连忙追问详情。
原来这几天因为时节已经到了秋天,灵公终于可以出宫打猎了,而且屠岸贾进献的獒犬也十分中他的意,所以灵公所猎获的猎物十分丰富,昨日就猎获了一头肥壮的熊。今天上午,灵公突然要吃熊蹯(熊掌),就命令宰夫烹饪,可是熊蹯难以烹制,不是短时间就可以熟的,灵公数次催促,要立等熊蹯下酒。宰夫无奈之下只好把半生不熟的熊蹯端上来,灵公品尝以后,嫌熊蹯没有煮熟,十分生气,就用饮酒的铜斗击打宰夫,把宰夫打死了。打死人之后,还用配剑把尸首肢解开来,让内侍用竹筐装好,弃尸荒野。
“国君让我们赶快把尸首抛弃在荒郊野外,还限定时限让我等回报,如果迟了就会怪罪我们的。”内侍惶恐地说道。
赵盾心情沉重地挥挥手,让内侍离开了,回过头对随会说道:“主上无道,视人命如草菅,这样一来,国家危亡,就在眼前了,我们两人一起进去劝谏主公,怎么样?”
随会说道:“如果我们两人一起去,而主公不采纳谏言,那就没有后继的人了,不如让我先进去劝说一番,如果不行,就由您继续,如何?”
赵盾一听,觉得随会的主意很好,于是点头答应了,就由随会先向灵公进谏,而赵盾就在殿外等候。
随会进了内廷,就见灵公正在饮酒作乐,全然不把刚打死人的事放在心上。随会上前,把刚才所见叙说一遍,询问道:“不知主公何故打死宰夫?”
灵公一见到这些个劝谏的大臣就头痛,他放下手里的铜樽,坐正身体说道:“宰夫的职责就是为寡人烹制食物,现在他以半生不熟的食物进献给君王,难道不是死罪吗?”
“宰夫虽然地位卑贱,可是依然是有司值的官吏,主公您以酒器击杀他,乃是非刑而诛,不合国家礼法,”随会见灵公辩解,就以理相争,“宰夫有罪,应该把他交付给有司(司法部门)处理,不能以私刑处置。”
“寡人身为一国之君,难道连处置一个有罪的宰夫都不行?”灵公强行辩解道。
随会摇头道:“宰夫地位低下,而君主身份尊崇,以君主的身份亲手诛杀宰夫,那是有失体面的行为,不合乎礼仪教化,如果被史官记载下来,那是要让后人耻笑的。”
被随会说教了半天,灵公头都大了,他拿定主意,以后大臣的谏言,自己一概应承下来,反正该怎么做由自己决定,口头上答应下来就是了,不能再让这些臣属来说教了。
想到这里,灵公连忙应承道:“大夫所言有理,寡人知道了。”
看到灵公一副随口应付、毫无诚意的样子,随会又苦口婆心地劝导道:“《诗经》上言道:‘靡不有初,鲜克有终’(愿意开始改正错误的人很多,但是能够持之以恒的就十分少见),希望主公能够有始有终,只要能够坚持补过,那就可以使晋国的社稷永固,是我们这些臣子的依赖。”
随会一番好劝,只烦得灵公焦躁万分,只能没口子地点头答应,只求随会不不要再烦自己。随会见灵公一副诚心悔改的样子,于是结束了自己的劝谏,出宫而去。在殿外等候的赵盾见随会出来,急忙问道:“主公怎样?”
随会道:“主公答应悔改补过。”
赵盾详细询问了经过,随会一一叙说,听完之后,赵盾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如果主公有悔改之心,必然就会有实际行动,我们只要看看来日主公的行为,就会知道了。”
第二天,灵公依然欢饮游乐,依然不关心朝政,赵盾又安排随会前往后殿劝谏。
一看到随会进入殿内,灵公连忙说道:“寡人知道你的来意,也知道过错,寡人以后一定改正。”
随会施礼道:“先贤说过‘衮职有阙,唯仲山甫补之’(君王有了过错和失误,只有仲山甫可以弥补),究其原因,是因为仲山甫善于发现和改正错误。主公如果能够诚心改正错误,晋国的国家社稷就可以延续不绝。”
灵公唯唯诺诺,一副知错就改的样子,随会在灵公保证改错之后才出宫而去。
可是灵公口是心非,嘴上信誓旦旦,行动上却依然如故。无奈之下,赵盾发动众大臣,轮番进宫劝谏。每日里,朝会之后,郤缺、栾盾、范无恤等大臣都会轮流向灵公进谏,连续不断,当然,其中少不了赵盾和随会。
灵公烦躁不已,脾气越来越大,在后宫里服侍的内侍稍有小错,或是有不如灵公心意的,就会被重重地责罚,而灵公也只有在这种暴虐的行为中,才会有少许的愉悦。在责罚内侍的过程中,灵公发现,以屠岸贾进献的灵獒啃噬活人的情景,最是能让他高兴,为此他还专门赏赐了训练灵獒的獒奴。
可是就是这些,也不能平复灵公每天被众位大臣狂轰乱炸而弄得烦躁无比的暴虐之气,而再以獒犬生啃活人的血腥刺激下,在灵公心里,渐渐泛起了浓重的杀心,这浓重的杀心所指向的对象,就是推动众位大臣连番劝谏的赵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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