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紫啊，天色不早了，刚才在赵大人家吃得可好？为师觉得那盘桂花鸭还是不错的，嘿嘿。你先回客栈，这里有点银子，拿去裁身衣裳，这件道袍也几天没洗了，女孩子还是要收拾体面些。为师还有事，需要出去一趟，不必等我。”酒饱饭足的陈太顺红光满面。
“师傅，赵大人是不是赏了很多钱？”南宫紫接过银钱问道。
“呵呵，赵明圣经商多年，肥可敌国，这点小钱对他来说只是九牛一毛。你南宫家就算把酒卖进了宫廷，与他这个盐商相比，可还是差远了。”
“那为什么还要赵小姐跟你修道呢？”
“小丫头家懂什么，没事不要乱说话。”陈太顺脸一沉，“我好心收留你给你口饭吃，不是让你来关心我的传道的。赶紧走，再多话小心我将你赶出去。”
一辆马车驶过来，南宫紫连忙让到路边，跟师傅揖个礼就往客栈方向走了。
“哼，小丫头可不能坏了我的大事。”陈太顺一挥衣袖，向相反的方向离开。
南宫紫在街角拐了个弯，又偷偷折转回去，远远地缀在陈太顺后面。眼见他已换下了道袍，撕下假胡须，穿一身布衣，摇摇晃晃地进了红灯高照的怡心院。南宫紫唾了一口，又捏了下那几块碎银，盘算着，除了买道袍，应该还可以吃笼包子了。于是抬脚走进了对面的富春楼，在二楼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能看到怡心院的正门。
陈太顺撩起衣服下摆摇头晃脑地跨进了怡心院的红漆门槛。见有恩客进门，三四个姑娘自动围了上来，陈太顺对这个拉拉小手那个摸摸酥骨，笑得涎水都滴到了前衫衣襟上。
不一会儿，脸被脂粉刷成白墙的老鸨匆匆过来，打发那几个姑娘去接待别的客人，陈太顺抬着袖子嗅嗅残留的脂粉香气，一脸遗憾地跟着老鸨走进了后院一间偏房。
偏房里有位身着锦衣卫飞鱼服的长脸清瘦男子正备着精致酒菜等着。陈太顺慌忙打了个揖：“贫道陈太顺见过索大人。”
“陈道长请坐。”索大人说道，“听说盐商赵明圣的千金要跟随陈道长修行了？早就听说此女聪慧标致，赵明圣一直当成掌上明珠。前年扬州知府易瓒想荐她入宫都遭拒绝了，还是陈道长高明，三言两语就匡骗了赵明圣。”
“索大人过奖，赵明圣经商多年，怎可被贫道的三言两语唬住？”陈太顺正色道，“贫道只是以实情相告。四年前，巡盐御史朱廷立建甘泉书院时，赵明圣身为两淮盐商之首却只献了五百银，尚不及泰州盐商叶知书的八百银，朱廷立大为不悦。前年又薄了知府易瓒的面子，他这盐商就算朝中有人照拂，但接连得罪本地御史和知府，又怎会不知祸事临头？”
“哦？想不到陈道长对官场之事也堪为知晓。那你又是如何说服于他？”
“知府易瓒欲荐赵透儿入宫，我猜赵明圣不是舍不得女儿，只是因为如果以盐商之女的卑下身份，赵透儿入宫之后必定毫无出头之日，对家族扶持亦是作用极小，倒不如结亲于官家子弟。现如今圣上尊道教信鬼神，若女儿以道姑身份入宫贴身伴驾，那这身份岂不是极为尊宠？赵家飞黄腾达指日可待，赵老爷再多纳几房妻妾，生个一儿半女的，又有何不可？”
“哈哈哈哈，原来陈道长竟是当今苏秦张仪，索四不才，敬道长一杯。”
“索大人谬赞了，索大人才是在世张良范睢，武功又极为高强，有吕布张飞之猛，贫道敬佩，先干为敬。”
一杯小酒入肚，索四又问道：“不知陈道长另一位女弟子是何家千金？索某知晓陈道长来扬州时可是孤身一人。”
“不瞒大人，此女乃酒伯南宫锦之女南宫紫。”陈太顺笑眯着眼，甚是得意地说，“此女孤身沦落扬州，贫道念上天有好生之德，故施予援手，可送她与赵透儿一起进宫，彼此也能相互照应。”
“原来是南宫锦的女儿，陛下毕竟与南宫家有旧，能将她送进宫当然是再好不过了。”索四点点头笑道，“如果两女能得陛下宠幸，陈道长他日定能主持显灵宫。索四就先恭喜陈真人了！”
“哪里哪里，哈哈，还望索大人多多提拔。”陈太顺开怀大笑，想去捻假须，却捻了个空，正了正神色，既而问道，“索大人对林家堡一案内情知晓否？能否与贫道透漏一二？”
“有些事，知道还不如不知道，陈道长，你说呢？”
“哈哈哈哈，喝酒！喝酒！”
索四也笑眯眯地举杯，却听到头顶一点细微的声响，猛地将酒杯拍向桌子，碎成了很多瓷片，飞快地夹起一片白瓷向头顶飞去。
这块小小的脆弱的白瓷片竟发出尖啸的声音，将屋顶直冲出一个小洞飞了出去。又一声闷哼传来，紧接着便是急速的极轻微的脚步声远去。
“索大人不去追么？”陈道长顿时惊慌失措。
“追？我这身衣服怎么追？”索四恶狠狠地盯着陈太顺，“作为名观弟子，却只擅长于房中术，武功稀疏平常，被人跟踪了都不知道，真是丢人。今天就到此为止，希望你能好好管教两名女徒弟，不要让本官失望才好。”
屋顶偷听之人一路逛奔，兔起鹊落闪进了赵家私宅。
“吴师傅，你都打听到了什么了？”赵透儿听说护院吴语回来了，径直跑去下人厢房见他。
只见那吴语右腿被利器划了一道极深极长的伤痕，另一位护院李紫平正在帮他上药。
“回小姐的话，小人幸不辱命，得知那臭道士竟是想掳了小姐送进宫去。还说赵老爷得罪了知府和御史，为了赵家着想，不得不答应臭道士的要求。”
“你是说并不是因为我，所以没有弟弟出生？”赵透儿眉毛皱了起来。
“这也不一定，小姐，我觉得呢，也有可能你真是命硬呢，不然怎么那么多姨太太也没有生出孩子来？”
“吴语，你闭嘴。”赵透儿喝道。
“吴语啊，你这名字取得太好了。”李紫平一层一层地用纱布把吴语的小腿裹住，说道，“真的是让人很无语。”
“李师傅，你觉得我是不是不走不行了？如果真是因为父亲得罪了知府和御史，那我赵家岂不是大难临头？”赵透儿焦急地问道。
“这倒不至于。知府易瓒快调任了，他当初荐你入宫，也是希望能交好赵家，毕竟赵家在朝廷吏部能说上话。虽然赵老爷拒绝了，但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这两年赵家也没有得到什么为难，说明此事已揭过。至于四年前建甘泉书院一事，虽然当时赵老爷确实献银少了一些，但今年初御史纳妾，赵老爷可是封了很厚的礼。”李紫平说道。
“那父亲为何还要送我入宫？”赵透儿心略为放下了一点。
“这就要问吴语了，刚才跟踪陈道长，他去会见了什么人？”
吴语待李紫平包扎好，连忙站起来活动一下腿，还是疼得他吸了一口冷气。他只得又重新坐下，说道：“小姐，这个不重要。我还听到了，原来那个女冠陈紫，本名南宫紫，说是酒伯南宫家的人，也是臭道士在扬州匡骗到的。他是计划把你俩一起送进宫，不过我还是觉得小姐你更漂亮一点，放心，你一定会得到皇上的宠爱的。”
“管他什么陈紫南宫紫，我是绝对不会进宫的。那个臭牛鼻子到底见了谁？”
“不就是个穿飞鱼服的锦衣卫嘛，暗器倒是不错，我一时大意才中了他的道。现在我不是跑回来了？他没追上肯定是因为轻功不如我。我要是有他那样的家庭身份，进锦衣卫说不定连蟒袍都有可能穿得上。哎呀，还有个更重要的，那个臭道士是修行房中术的，南宫紫跟臭道士时间比你长，虽然你是比南宫紫漂亮点，但到时候说不定还竞争不过她啊！小姐，你有没有一点担心？”
“吴语，你名字确实起得太好了。”赵透儿冷冷地看着他，“既然你腿受了伤，想必伤好之前也干不了护院的活了。这样吧，洗衣服的张妈女儿要出嫁，想请假回去办婚礼，这个月你就负责洗全园子的衣服吧，要是洗不干净，或者衣服洗破，就从你月钱里面扣。”
“什么啊，那不是女人干的活吗？你怎能这么侮辱我？！”吴语有点怒了。
“侮辱你了吗？我倒是觉得你舌头真的比女人还长呢！”赵透儿悻悻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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