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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潮不知如何来到鹏风郡的,只是一壶酒,一口剑,日夜兼程的赶路。多久了?柳潮不知,但知一路上酒不离口,但知朝着南边就能到鹏风郡,但知到了鹏风郡便可见到夕颜。杨夕颜,如今,这个世上柳潮唯一亲近的人。
寻得一客栈,稍事歇息,沐浴修整片刻。
柳潮命人取来熏香炉,将购来的白衣熏上幽致的香气。不多时,他换上白衣,腰悬宝剑,右手握着纸扇,扇上画朦胧初月映照湖面,下坠红红流苏。如此风仪修整,柳潮自个也觉得器宇轩昂,玉树临风。
南堡北殿中摩哆,西袁东黎魔怨海。这南堡指的正是高大宏伟的杨家堡,它坐落于鹏飞郡东南面,终年灵气氤氲,散发熠熠光彩。四周环有巨峰奇山,山峰上常年笼罩着浓浓云雾,云雾犹如盘踞在山峰之间的白色烟龙。此等佳秀地带,自然孕育众多灵物仙兽。其中,虎啸猿啼,玄鸟啁啾,参天巨木,丛丛灌木,自不待言。一切处于延伸的绿意之中,简直望不着边界。
鹏风郡正因为有了杨家堡,才能抵御魔怨海的各方牛鬼蛇神、魑魅魍魉,保得今日的太平盛世。所以,鹏风郡的人把杨家堡当成神灵小心地供奉着,一直不敢怠慢,唯恐失去他们的庇佑与福泽。
穿大街,入幽林,引路汉子指向宁谧的山中,说道:“那便是杨家堡。”说毕,朝着它便是深深的一躬。柳潮让他离去后,慢步直上。淡淡的烟霭,似有似无,幻若虚幻梦境。柳潮横穿其中,缓缓划破淡雾,而身后的云雾又融合,仿佛是那迷雾环绕了他。如此迷幻,如同身坠入黑暗之中,不辨南北,怪不得凡人绝不敢轻易踏足,但柳潮十分清楚东西方位,自然不同。山中的确繁茂,树枝苍翠,那缠绕树上的紫藤花,随软风飘来一缕清香,沁入心脾,最令柳潮欢喜。树下草木丛生,挂着重重的露水,势必会濡湿裤脚,柳潮却不惧,一步一步,草木上的露水纷纷落下,细细春雨一般,就是不能临近柳潮的周身。
过了这山,向远处仰望,十丈朱漆大门赫然在目,门顶上熠熠金光,似有几字,然而,云雾缭绕,辨认不清。下青石梯道,上长长木桥,便到大门处。石梯级级,下方浓浓云雾沉坠,不知何处才是尽头,亦不知哪端是横出天际的木桥头。到这儿,柳潮反倒有些踌躇,心头万般思绪,竟不知如何向夕颜开口。
清风微吹,淡了些云雾。蓦然间,一张绝美的脸隐约可见,那么熟悉,仿若柳潮无数次的幻想。待女子拾级而上的款款身姿如飘散着淡淡兰香馨,轻轻触破云雾的禁锢,来到距离柳潮只有几步之遥的阶梯时,他的心怦怦的跳了不停,使劲忍耐的泪水终究还是流下,他用力喊一声:“夕颜!”微锁眉头的女子初见柳潮反而一惊,脸上露出难以相信的神色,看到柳潮落泪,心中触动,芊芊玉手递过洁白手绢,轻声说道:“我不是夕颜。”听毕,柳潮老脸窘红,怪尴尬的,接过手绢轻轻揩拭,斜眼一瞥,杨馥兰还是那般美妙秀妍,花容月貌,岁月也不曾雕刻一丝一毫的痕迹。
吭哧了半天,柳潮才肯说道:“师……师姐,夕颜好吗?”眼见柳潮恢复男子本有的刚毅,杨馥兰反而冷冷地说道:“现在才提夕颜,你不觉得已经晚了吗?”柳潮上前一步,问道:“她怎么了?”杨馥兰冷若冰霜的说道:“她已经嫁人了,你别再打扰她,否则,休怪我不念故人情谊。”此话一出,不弱晴天霹雳,震得柳潮心海倒转,他暴跳如雷,怒道:“她竟然背叛我,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竟然背叛我,枉我千里迢迢……”杨馥兰冰凉的打断他的话,说道:“你不配这样说我妹妹,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夕颜,她等你二十年,整整二十年,时常哭泣,终日泪眼汪汪示人,那般消沉颓唐的样子让瞧着的人都心酸怜悯。如今,你竟用‘水性杨花’这种恶毒的词语来形容我的妹妹,令我心寒。”说完,扭头离开。柳潮满腔怒火被杨馥兰的冷语稍稍熄灭,但仍难以自禁,当下拂袖飞去。
返回客栈,柳潮大叫伙计上几大坛美酒,独坐上房,独自饮酒,独笑独怜。自古皆有,胸中垒块,须酒浇之。酒,常人愈饮愈醉,柳潮反而越喝越醒,怒火渐去。“水性杨花”,的确是柳潮一时气愤之言。一路走来,柳潮曾想过最不堪的后果——相思情死,这也断断不是柳潮愿意看到的。柳潮想:是否我对夕颜要求过甚了,二十年的日日夜夜,难道还少吗?难道不多吗?曾经,见一面,亦足慰我心,现如今?唉!相见也不欢,反勾邪念。即便如此,柳潮的内心依旧无比希冀地能见上夕颜一面,就当自己从未忘记,从未失约,只是时间的际遇让你我这样错过。房间内,柳潮一声声叹息,叹息复叹息,终究酩酊大醉,倒头便睡。
接下来的数日,柳潮都去往杨家堡求见杨馥兰,她皆是闭门不见。第十日,她却来到柳潮所住客栈,亲自引路,到鹏风郡的另一头,一处稍稍幽静的宽大宅邸。便依杨馥兰所言,不再扰乱夕颜平复的心神,柳潮静静的伏在屋顶。恰在此时,一阵男女孩儿的对话,打破此间的宁静。
“我的这枝最好看。”“我的这枝才是最好看的。”“不对,是我的这枝。”“是我的。”两个孩童认真的争辩。原来,已到红叶渐染的季节。火红枫叶纷纷落,才有了他们的争论。“娘,你瞧,是不是我的最漂亮。”“娘,我的才最美。”一个珠圆玉润的中年妇女,走近他俩,手轻捏两枝红叶,对空细辨。屋顶上的柳潮一眼便认出她来,是夕颜,千真万确。虽然已过妙龄之年,却依然温婉暖人。一见夕颜,柳潮的心顿时激荡,险些难以自控,差点便跳出,与夕颜相见。然而,又走出一中年男子,他说道:“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让我也好好欣赏一番。”男孩女孩立马拉住男子的大手,争先恐后的说着,“爹,我的那枝最好看。”“我的才最美。”两个孩子来回摇晃着男子的手,急于知晓结果。“让爹爹先瞧瞧,可好啊?”男子靠近夕颜,夕颜使了使眼神,男子自然会意。男子举高红叶细看,两枝果然很美,灿若云霞,脉纹生辉,比之他地更为艳烈。一番比较,两叶难分伯仲,确实为难了夕颜。男子说道:“我认为胧儿的红叶更为漂亮。”女孩一听,满心欢喜,格格的笑着。夕颜反驳道:“我倒认为峰儿的红叶更美。”男孩欢呼,觉得娘才真正识货。“天凉了,快回屋暖和暖和。”男子说道。随后,夕颜牵拉着两个孩子的小手,返回屋内。
一切又归于宁静。
这一切曾是柳潮希冀的,唯一不同的是,男子不是柳潮。亲眼看着一幅夫妻祥和,母慈子孝的图景,柳潮又怎能忍心让自己这根刺横插其中呢?既伤了他们,也伤了自己。但柳潮不免鼻酸心苦,胸中填塞,却也仅能转身离去。只能喃喃叹道:我柳潮没有失约黄昏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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