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定方腊起义后,征辽本应马上提到政事堂和枢密院的日程上,可大宋朝廷又陷入连串的政治混乱中……
升平楼接见马植后不久,蔡京罢相的诏书传达了,按照蔡京和童贯的密约,蔡京体面的以太师退休,仍然在暗中操纵朝政。
童贯履行了自己的诺言:原本以为可以稳稳当当接替蔡京的郑居中,在得到母亲病故的消息后,没有得到童贯的支持夺情留任,只好带着被主子抛弃的愤愤心情回乡去给母亲守墓了;蔡攸也没有得到自己父亲的位置,得到相位是个谁也想不到的人物——王黼!
这位金发金眼相貌英俊的王黼靠在宫内陪皇帝玩耍讨得欢心,当上了宰相。他也知道自己是蔡京、童贯两大派系妥协的产物,根基薄弱,执政之初王黼为了笼络人心,采取了罢方田,精简官僚机构,减轻赋税杂役等改革措施,一时蒙蔽了四方百姓,当时人人都把他称作“贤相”。他又小心翼翼周旋在皇帝、蔡京和童贯等各派势力之间,一时间,各方都对这位帝国新宰相表示满意。
王黼似乎志得意满了,然而一件事困扰了他的心情:
一天他到相国寺上香,无意中看到一篇祷文。祷文最后题着太师、鲁国公等一大串头衔,在这些头衔下面赫然出现了“蔡京“的大名,王黼艳羡已极,连连感叹:“真是想不到,蔡元长居然有这么一堆偌大的官职!”
从此,追求蔡京达到的高度,成了王黼新的努力目标。为进一步讨好皇帝和满足自己的贪婪,他又设置了应奉局,自兼提领,以进贡为名,向各地百姓摊派,要求进贡四方珍异之物。这些东西除了十分之一到了皇帝手中,其余的都被他收进自己的口袋,一时间王家富比内廷。
宰相富了,天下当然就瘦了!
本来江南就被蔡京的嫡系朱勔主持的“花石纲”搞得天冤人怒,再添一把柴禾,东南半壁就在方腊率领下烧起来了。这次起义的势头实在过于猛烈,一个多月时间,已经将东南江浙一带数百万人口席卷进去,举国为之震撼。王黼本来还试图向皇帝隐瞒消息,在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禀明皇帝,震惊之下的徽宗将童贯本来预备北上的十几万大军,改派为南下,前去镇压方腊起义。
被方腊气得火冒三丈的童贯,知道导致方腊起义的原因,主要是花石纲浩劫和朝廷的横征暴敛,致使东南膏腴之地民不聊生。也许是为了及早从这场战事脱身,也可能是为了给蔡京上点眼药,蔡京利用临出征前,徽宗允许他在紧急情况下可以用圣旨名义行事的权力,命幕属董耘一皇帝名义撰写了一份诏书,下令罢废苏杭等地的应奉造作局及花石纲运送,并罢黜了民愤极大的朱勔父子,对明教形成釜底抽薪之势。
从宣和二年十月起事,持续到次年八月的声势浩大的明教被镇压了。
明教被镇压了,可好不容易恢复的联盟又被破坏了。
老谋深算的蔡京开始反攻了。
他首先挑动王黼对支持自己上台的童贯不满,这正和王黼之意,王黼不满童贯把自己设立的应奉局作为明教起事的原因之一,他对皇帝说:“方腊闹事是因为茶盐法造成的,和各地应奉局、花石纲没关系;童贯中了别人的奸计,把责任都推到陛下身上来了。”徽宗听了,对童贯颇为不满,立即下令恢复各地应奉局和花石纲事务。
镇压方腊起义后,升加太师衔、徒封楚国公的童贯得胜回朝后,才发现蔡京还给他准备了另外几份丰厚的“礼物”。
那位回家守母丧的郑居中居然以领枢密院事的身份,带着一身怨气出现在童贯面前。他强烈反对童贯的伐辽计划,他说:不守信用,制造事端。百余年来,边境宴然,兵不识刃,民不加役。此次,假如打败了,后果不堪设想,即使打胜,也是蠹国害民之举。
负责起草诏令的中书舍人(相当于皇帝的秘书)宇文虚中反对伐辽的论述则更为精彩:“用兵之道,须先考虑强弱虚实,知彼知己,以防万一。现在说起军备经费与贮备,主战的统兵大帅会说绰绰有余,而边防州县财政军粮空虚匮乏则被忽略不计;说起兵士强弱,统兵大帅会说兵甲精锐,而边防州县兵备废弛则置之不问。边境上没有攻守器具,军府里只够几天军粮,就是孙武再世,这个仗也没法打。”他认为,以百年怠惰之兵,久安闲逸之将,去与新锐难争的敌人角逐于血肉之林,恐怕中国之边疆,没有安宁日子了。
甚至被童贯留在河北前线、原定的对辽作战前敌总指挥、帝国最著名的将军种师道也反对伐辽。这位被称为“老种经略相公”的老将军,是西北军中赫赫有名的“种家”这代的名将,在帝国军界有极高威望,一向沉默寡言的他这样评论:“我们现在做的事,就和邻居家进了强盗,不但不去救,还趁乱抢劫分赃一样。”
蔡京的密友、知枢密院事、曾为皇帝画《爱莫助之图》的邓洵武说得隐晦而又直截了当:“国朝初年,以太宗之神武,赵普之谋略,曹彬、潘美大将之才,征伐四方,百战百胜;却唯独于燕云毫无建树,今日岂敢轻举妄动!且百年盟誓,一朝弃之,诚恐兵举一动,中国昆虫草木,皆不得休息矣。”
他直截了当地反对出兵,并隐晦地暗示:事儿是件好事儿,能不能做好,要看在什么时候、由什么人去做;在眼下这个时候,由童贯去做,国家就完蛋了。
虽然蔡京表面还在和郑居中争辩应该伐辽,但童贯太熟悉自己的老伙伴了,他闭着眼睛也知道这些打击来自哪里。
童贯以处理国事从没有过的高明,使出了几手干净利索的对策:他先放出风说要劝皇帝更换宰相,请蔡京回来。王黼大惊失色,赶紧回过头来安抚童贯,表示愿意全力支持收复燕云;童贯接着示意只要宇文虚中肯闭嘴,就可以当自己伐辽战争的助手。然后童贯不动声色地密奏皇帝,弹劾种师道。结果临战易将,由吓破了胆的王黼下达命令,强令种师道退休。
当童贯自以为识破了蔡京想利用他打击王黼恢复相位的妙计,准备开始伐辽时,却又突然发现自己身边又突然多了个副统帅——蔡京的长子蔡攸。
童贯仿佛在蔡攸嘴角得意的笑容后看到了蔡京的冷笑。
童贯愤恨自己被蔡京漂亮的耍了一手时,没有注意到蔡京同时给他儿子写了两首诗。
一首写了这样几句:“百年信誓当深念,三伏征途曷少休。目送旌旗如昨梦,心存关塞起新愁。”
另一首则说:“百年信誓宜坚守,六月行师合早归。”
蔡京毕竟是整个帝国中最了解实际情况的人:在帝国花团锦绣烈火烹油后面,隐藏着底囊都已翻上来的深重危机。他鼓动那些或是为利益,或是为私冤,或是为国着想的人反对伐辽,固然主要是为了打击童贯,也内心也存着一丝期盼:能够通过这样举动阻止这场战事。
冬去春来,时间转眼到了宣和四年(1122年),童贯统帅下的征辽大军终于踏上了征途,童贯脑子里满是收复燕云后封王的憧憬,丝毫没有意识到这支帝国最有战斗力的部队已到了强弩之末。
不但镇压方腊起义使帝国西北部队往来奔波,更要命的是持续了十几年的对西夏战事。自从童贯当监军始,他就是靠对西夏的不断胜利上升的,在计划伐辽的同时仍然热衷于这场战事。
大宋帝国在与金人签订夹攻之盟到出征的几年时间里,最大的失误就是军事重心没有得到真正调整。当帝国政治与外交的注意力转向燕云地区时,它的军事重心还停留在西北。
就在枢密院直学士金旦墨接到辽金出河店战役密报那年,前一年西夏国的军队骚扰帝国定边城、围攻观化堡。本来这只是一次局部军事冲突,朝廷却在童贯力主下大举讨伐西夏,西北军队步骑二十万分三路出击西夏。这场战争一共打了四年,双方互有胜负,战争进入胶着状态。宣和元年,童贯不听西北军中“刘家”的名将、熙河经略使刘法的劝告,强令刘法率精锐步骑十余万攻打西夏朔方城,途中中伏全军覆没,帝国著名将军刘法阵亡。
此役大宋西北军人元气大伤,老兵战马折损大半,战力锐减。虽然当年宋夏达成停战,然而未过一年,方腊起义爆发。在六年时间里,帝国西北军时而转战西北,时而奔袭江南。这支王牌军的战斗力已经被严重透支了,基本上丧失了大规模进攻的能力,不经过休整难以为战。
第二年四月,帝国正式下诏对辽宣战,自朔方惨败后连年作战,将疲兵惫,攻击力锐减的西北部队没经过充分休整,便在伐辽战争中担任主攻。
与大宋相比,辽国情况更糟。
之前,金国势如破竹般已经占领了辽国五京中的三京:首都上京、东京、中京,及三京所属的八十多州县均被金军攻陷,辽国皇帝天祚帝从南京(燕京)逃往西京(山西大同),南京道的形势也是岌岌可危。宣和四年三月,西京又被金军攻陷,天祚帝抛弃辎重,率轻骑疾驰逃入内蒙古大青山附近、居所十分隐蔽、只有辽国宗室知道外人无法找到的——夹山避难。燕京实际上已成为夹在宋金两国之间,孤悬于外的辽国飞地了。
辽天祚帝逃往夹山,同外界失去了联系,辽国南院大臣李处温、皇族耶律大石、镇国大将军萧干等拥立南京留守燕王耶律淳为天锡帝,遥尊天祚帝为太上皇。至此,辽国一分为二,其灭亡的命运,已是贤愚皆知的事了。
童贯指挥作战本事不行,搞特务工作确是把好手。早在四年前,他暗中安排云中汉儿董才聚众反辽,董才带领部下在西京道与南京道接壤的飞狐、灵丘、应、武、朔诸州之间神出鬼没,还北上骚扰奉圣州。待董才归宋被朝廷赐姓赵,改名赵诩,他也和马植一样向徽宗陈说,辽军乌合之众,没有什么了不起,极力劝说伐辽。于是,帝国在辽国心脏多了一支别动队。
辽国涿州大豪刘宗吉也是童贯的暗线,准备做宋军的内应,被当初那位识破马植归宋计划的耶律大石察觉,刘宗吉仓皇逃入宋朝军中寻求庇护。耶律大石这位辽国宗室在祖国危难的时刻,因卓越的才能脱颖而出,担任燕京小朝廷的西南路都统,总管军事,和镇国大将军萧干成为风雨飘摇的辽国两根顶梁柱,刘宗吉仓皇逃入宋朝军中寻求庇护。
燕京的耶律淳面对帝国大军压境,收拢从辽东逃难到燕京的难民,扩充兵员,并命耶律大石、萧干领军至宋辽边境迎战宋军。童贯逐命见伐辽难以阻止又尽职回到军中的种师道率西路军趋白沟,大将辛兴宗率东路军趋范村。五月二十六日,耶律大石击溃宋西路军前锋杨可世部,宋军死伤颇多,西路军向雄州方向败退。三十日,萧干大败帝国东路军于范村。六月三日,萧干侦知西路军向雄州撤退的消息后,逐发精骑尾随追杀。种师道率西路宋军主力在雄州城外与耶律大石和萧干率领的辽军展开血战,此时,突然刮起北风,尘土飞扬,下起了拳头大小的冰雹。在辽军和雹子的双重打击下,晕头转向的帝国军全线败北,自雄州向南直至真定,百里之间,尸骨随处可见。
童贯做梦也想不到,大宋军居然会在拿董才都没办法的辽国燕京小朝廷前败得如此之惨!
除了军力疲惫,其实是由于他在军事部署上的无能:在华北大平原上分兵两路,分进合击,大宋军多步兵善城守,辽国军多骑兵善野战,双方在机动力、攻击力上大有区别,在开阔地带上就表现的更为突出了;两路宋军也没有进行有效的战术配合,各自为战。宋军实是拿己方所短克他方所长,契丹铁骑在平原充分发挥了机动力与攻击力,加上耶律大石和萧干的杰出的指挥才能,将帝国两路大军各个击破。
这意想不到的结果使童贯吓破了胆,他惶惶不可终日,整天担心耶律大石和萧干趁胜追击,如果被契丹人打入帝国境内,他都不知如何向朝廷交待。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没几日正在雄州城外耀武扬威的辽国军队突然撤走了。
接着,一个消息传来,耶律淳病死了。
惊魂稍定的童贯先是惊愕,然后是大喜,又紧锣密鼓地张罗起第二次进攻来。
这次,他打算动用自己特务中的王牌——“四镇”中“西望”、“南愿”来配合这次新的攻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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