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抚的手笔就是大!
在酌月居宴请客人,一下就包了整个三楼。派上两名挎刀横眉的锦衣军汉在楼梯口一站,闲杂人等自然止步,让三楼成为一个适合密议的所在。
巡抚的面子就是大!
名帖一送,等许绍宗和凌励带着许不离、莲香出现在酌月居时,所有人已在那里恭候多时。
巡抚的胃口就是大!
只见他跟知府陈洪谧耳语两句后,就道:“诸位,这笔生意巡抚衙门和知府衙门全力支持,如能将乱市之白银统统弄过来,老夫必将以八百里快报,为诸位请功请赏。不过,丑话说在前面,如果失败,老夫和知府大人全然不知,不知!”
这话,前面听得席上众人眉飞色舞,后面两句则让人有些无奈心寒。
许绍宗见众人不答话,冷笑两声才道:“嘿嘿,想必诸位以为此事真那么容易?既然已经到此地步,老夫也不妨把话说开来。凌大人的推测完全正确,银价波动的源头就是新归海盗郑芝龙。可是诸位不知,朝廷要用郑芝龙剿灭刘香和四虎(都是东南著名的海盗头子),无奈近年国库空竭,难以支付粮饷。由此才答应福建巡抚熊文灿所请,将郑芝龙的七十万两白银熔铸后流通。”
凌励这才明白,原来老狐狸已经搞清楚了背景。噢,不对!这样的说来,他怎么能参与呢?这不是跟朝廷的意志作对吗?
恐怕众人都是这个心思,因此一脸迷惑地看着许绍宗。
许绍宗端起酒杯美美地“哧溜”了一口,笑道:“诸位莫疑,只怪那郑芝龙上报朝廷是七十万两白银,哼哼!七十万两,能把大明的银价折腾到这个地步吗?巨盗,巨盗啊!不瞒各位,此次实际流入白银为三百七十万两!”
“哗!”众人失声惊呼,把一旁侧席的女人们也吓了一大跳。
太令人震惊了!三百七十百万两,大明朝廷一年半的岁入!难怪此次银价跌势如此生猛,三日就陡降两成有余。
尤万松和凌励对视了一眼,都为昨日拉许绍宗入伙的决定而暗喜。
“熊文灿跟郑芝龙狼狈为奸,危害大明江山社稷!呵呵,既然如此,老夫也就不客气啦。”许绍宗很满意自己爆料后的效果,满面春风地说着:“户部毕大人已经有话,七十万两是上限。只要各位精心运作,也能给郑芝龙留下七十万两的底气吧?莫要影响征剿海盗之朝廷大计才是。除此之外,就看凌大人如何运筹了。”
凌励突然想起一事,顿时后背冷汗狂涌,寒气从脚底板直窜上头顶。原来,许绍宗在朝中的人是户部尚书毕自严!而毕自严显然有意趁机打击熊文灿一党。咳,自己不明不白地成了朝廷政治斗争的急先锋!恐怕此事之后,身上又要打上毕自严的烙印了。幸好,这位尚书曾任松江推官,跟昆党有些交情。
左右想想,不跟政治斗争扯上关系,那只有退出,让赚钱的机会眼睁睁的溜掉。要赚钱,就要依靠朝中的某一派系才成。毕竟这次不是一千两、一万两银子的“小生意”,而是涉及到三百七十万两白银的大生意!
赚?还是不赚?
娘的,没钱连紫凝都救不了!要想过风流快活的好日子,又怎能放过如此大好机会呢?
人生能有几回搏啊!拼了!就算火中取栗也要掺合进去!
胡思乱想下定决心的凌励冷汗方收,就听陈洪谧问道:“凌大人,您估计需要多少资金,才能撬动三百七十万两白银之海盗大船?”
这个问题牵动了所有人的心,无数道目光齐齐射在凌励的脸上。
凌励略微思忖了一下,向许绍宗和陈洪谧作揖后道:“陈大人所言之‘撬’字方为关键。如今是三百七十万两银子与大明流通银两、铜钱之间角力,因此,主角并不是在座诸位。我等只是第三方,蓄势待发的第三方,只要瞅准了双方力量的某一平衡点,轻轻出手,就可决定胜负大局。”
“具体点说?”陈洪谧频频点头,继续问道。
凌励早准备继续说下去的,乃笑道:“如今大明国库岁入不过数百万。散落在民间的银两虽然数量庞大,却因分散而无力左右银价涨跌,因而这些国库银两才能决定银价。同理,突然集中涌出的三百七十万两白银,也能左右银价,此乃集中使用货币的力量。国库银两与涌入银两,力量在半斤八两间。粗略概算,影响市面银价的最低平衡点,在一千铜钱左右。比此前凌励预计的一千二百钱还低,呵呵,实在不知郑芝龙的实力如此雄厚呐!”
“那么说,银价跌落到一千钱,我们才出手?”许绍宗也忍不住发问。
“不,巡抚大人。”凌励看了看面露急色的众人,坦然道:“一千钱,那就等于国库岁入减少了一半,户部必然会在此前介入,大量流通铜钱套取白银,拉升银价到两千钱甚至更高。试问户部该如何做?”
许绍宗沉吟片刻,道:“户部想趁此机会用铜换银,并且拉高银价。那就必然在郑芝龙压低银价时按兵不动,待银价跌至底线时抛出赶铸、囤积的铜钱,在套取白银之余达成拉升银价之目的。如此一来,空虚的府库就凭空充实了不少。毕大人如得此功劳,足以加三公衔了!”
“大人所言极是!那么试问郑芝龙左右银价又是为何?”凌励故意问道,通过问答来解释这次金融投机,更容易让人明白。
“郑芝龙,户部只许他流通七十万两,而他却有近三百七十万两之巨!海盗居然富可敌国,不能不说朝廷闭关之策有误,咳!闲话、闲话,各位只当没有听过!”
许绍宗自知失言,忙给在座的人敲一记警钟,见众人连连点头应喏后,才道:“话说回来,郑芝龙一是想转入流通,漂白手中白银;二则在银价涨跌之间趁机低买高卖,套取更多民间白银。等户部拉高银价后,郑芝龙手中合法的巨额白银,岂不是价值更巨、富甲天下了?!”
在座所有人都似乎听到巡抚大人牙齿相交的“格格”声。
凌励呵呵一笑站了起来,给许绍宗施礼后道:“巡抚大人所言就是关键。实际上,现在户部也巴不得银价再跌!因此,户部、郑芝龙、我等,三方联手以银换铜做跌就是目前的关键!只不过,两方在明,我等在暗而已。待银价接近一千一百钱时,市面必然产生自然抗力。此时,就是我等抛出铜钱套取白银的时机。而户部和郑芝龙要获取最大的好处,就会持续接收铜钱,继续做低银价。这么一来,我们手中的铜钱就可很快兑换成白银,同时却让双方没有察觉,或者互相怀疑是对方作梗。”
“随后,手中有充足白银的我等,就可协助户部拉升银价,跟着享受白银增值的莫大好处了。”尤万松不失时机地补充了一句。
众人顿时了然。
先用手中的白银换铜钱,加速银价跌落。再找准“银价跌落底线之前,户部和郑芝龙开始对劲的”机会,用铜钱套取双方和民间白银,坐等升值享福嘛!
当下,众人纷纷报出筹资额度,居然有六十万两之巨。凌励又以当然主持人的身份,指定张惟易为帐房,并分派了各人在南京、安庆、苏州、杭州等地措手入市。
一切安排妥当后,酌月居三楼上,一派融洽祥和的气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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