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生来是个沉静温柔之人,又向来自尊自律,这番苦楚情伤,竟是连在丫头面前也不肯露出来,就这么苦苦撑着。直到身旁没有人,才忽然感觉到疲惫,才忽然感觉到深深地倦与伤,这才知道,原来,一直一直,就这么一个人,撑着。守着,等待着,她竟已疲惫至此。
如此怔怔坐了良久,她轻轻拿起床头那件她用了无数个日夜,好不容易才为丈夫做好的长衣,东篱。东篱,你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泪水悄无声息地落在衣衫上,转眼间,便了无痕迹。
“夫人,夫人,不好了。”苍老而惊惶的声音从外传来。
苏婉贞略略一怔,便强撑着身子,行到房外,却见家中那帮忙支应奔走的老苍头。快步走来,慌慌张张地嚷:“夫人。你不是吩咐我出门为迎接大夫人,多张罗些好酒好菜吗?我在街市上听人说。定远关打起来了,陈国的军队攻过来了。”
苏婉贞全身一颤,脸上再无半丝血色。失神之下,那件染过她心头泪,指上血,为千里关山外那人量身而坐的长衣,无所依凭地落到地上,沾染尘埃。
“夫人。你怎么了。”坠儿大惊扑过来。
老苍头,也手忙脚乱地赶过来。不知道应不应该伸手相扶。
苏婉贞却忽得抱腹哀叫,汗水立时密密麻麻,满额皆是。
坠儿吓得几乎哭出声来:“夫人,夫人,你怎么了,你别吓坠儿。”
“我,我痛……我……”苏婉贞也是语不成声“我……孩子……”
“天啊,不是要生了吧。”老苍头也吓个半死“我听说女人受了惊,会早产的。”
“孩子怕是要出来了。”苏婉贞痛得全身颤抖。
老苍头跳了起来:“我去请稳婆。”转过身,飞一般跑了。
剩下坠儿一个从没经过这等事的粗使丫环,吓得只会哭。
苏婉贞只得勉力叫她扶自己回房,躺下,再叮咛她去厨房烧水。
坠儿手足无措,只会一个劲点头,手忙脚乱地去厨房了。
苏婉贞只得一个人,痛得在房上挣扎惨呼,一声声叫地是“东篱,东篱……”却无人听到。
不知是痛,是伤,还是担忧,她的眼泪纷落如雨,湿了发丝,染了枕巾,却无人看到。
那一件她拖着怀孕的身子,尽心尽力为卢东篱缝制的长衣,落于阶前,亦无人拾起。
那一年,在京城里,一个很冷的早晨,苏婉贞因受惊而早产,且是难产,痛了足足一天一夜,方才生下一个幼弱的男婴。
在那一天一夜里,她身边并没有一个亲人。在那一天一夜里,她一声声叫地都是丈夫,喊得喉咙嘶哑而出血,却没有人能应她。她痛极伸出双手,在空中无力地抓动,却永远抓不住丈夫的手。
但她似乎仍是幸运的。经历了那样恐怖的痛楚,且又怀着对丈夫生死的担忧焦虑,她竟仍然活了下来,而不曾象很多不幸女子一样,死于这样的难产。
只是,这一天一夜的煎熬,彻底催毁了她的身体,在此之后,她卧床足足一年,才能勉强复原。只是再不能如旧时那样健康。
可是,孩子还没有满月,她就已勉力支持自己在病床上起身写信。
这时,京城已经传来定远关大败陈国军队的消息了,她心中安定,便恨不得及早把诞下麟儿的好消息告诉卢东篱,也该请夫君,为孩子早早取名才是。
千万里外地卢东篱,接到夫人这封报喜家书以及随书信寄来的寒衣之时,也是欢喜感慨得彻夜难眠。
只是他不知道,那一纸短短家书,却是苏婉贞用了足足两天时间,方能写成。她不肯让卢东篱知道她有病在身,唯恐笔下虚弱,叫丈夫看出端倪,生生是写一字,歇半日,略略恢复了精神力气,然后才写下一个字。
那满纸温婉秀丽地文字,写的全是爱子之情,说地都是幼儿之可爱,问的全是夫君之冷暖,再无一字一句,提到那一日一夜地狱般的煎熬,那倏然来去,叫人心头苦涩的凉薄亲情,更不曾说及,那将会让她整整一年,缠绵病榻,也会让她一生虚弱的支离病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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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中秋之夜,虽不想打扰大家看文的情绪,不过,该有的祝福还是不能少地。
愿所有人,诸事圆满,人间天下月长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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