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阿鸟寄希望于去周屯的传令兵和刘老实,寄希望于拓跋巍巍的拖延。正是因为肩负狄阿鸟的嘱托,刘老实和传令兵风雨兼程往赶一路,风大了发抖,雨大了缩身。他们挨黑赶到周屯,喊开守卫,还来不及去周宅,已经得知一件大事——周行文趁敌人退兵之际,领兵收复扶央去了。
传令兵来过几次了,几个周家的爷们觉得这次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叫嚣说:“怎么。你们怯战,还不许我们收复失地吗?”
刘老实和同来的传令兵都有点不知怎么好,商量一会,传令兵决定自个回县城报信,让刘老实追周行文回来。
刘老实喝碗热汤,裹着斗笠追赶。
他受了寒气,竟硬是忍着腹中巨痛和饥饿狂飙。他在周屯换过马,追了快天亮的时候,马还是喷口沫子,再站不起来。
无奈之际,他只好坐在雨地里啃干粮,对天长叹道:“我刘老实有生之年想办件好事,却无能为力。”
这样歇了一小会,又冷又困,又无处栖身。
他只好用两条腿往前奔,深一脚浅一脚行路……天亮时,前头露出一座营地,树着大大的“周”字。
他这就用尽仅有的一点气力,奔到跟前就晕倒了。再醒来时,发觉自己被人撂在车上,浑身裹满油布,而人马又在开拔。
刘老实从油布里面伸出头,冲身边的行人大喊:“不要走了。快回去。上头有令。”嗓子都喊哑了,却没有人理会。
他急了一头汗,才记得让他们找团练使。不一会,周行文来到车旁,说:“这游牧人毁完了村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没地方歇。事情紧急,对不住啦。”
刘老实头脑一片空白,大声说:“博格不让你去。他下了军令。下了死命令。让咱们三天以后,全部后撤。”
周行文大笑道:“他糊涂了!你也糊涂了!放着天大的便宜不捡?那还是我周某人吗?”
刘老实大吃一惊,几乎无话可说。周行文为之解疑,大声说:“前面有一处散关,屯有大量的粮食。我派人摸过底细。拓跋部只留下一百人驻守。我们缺少粮食,跟博格要,他想让咱撤,是顶着不给。咱要想保证供给,只有袭敌自取。这场大雨让别处的敌人无法救援,正是我们的好时候。”
突然,前哨抖着马,连滚带爬地奔回来,一路狂喊:“不好啦。前面有游牧人的大军,铺天盖地,看都看不过来。”
一个个团练卒子脸色蜡白,惊乱无措,有的一下走不好,腿脚抽筋,有的牵强一笑,说:“骗人的。”
周行文尚不大相信,举着马鞭到处乱打一阵,收拢心腹和亲戚,大喝道:“稳住队伍。我上去看看。”
他怒瞪双眼,要求自己的一个族侄说:“你跟我来。”
那位族侄已经有开溜的打算,连忙说:“先回头个头,再派人去看一下。形势不对,咱就跑。”
刘老实挣扎起来,大声喊道:“大人。给我一匹马,我去。”
周行文正愁找不到和自己一起去的,这就给他要了一匹马,说:“好样的。怪不得博格夸你。”刘老实心说:他们抓住我,又不会怎么样我。
他仅仅是想想,立刻翻上要来的马匹,跟从周行文往前面奔。
马蹄打得水坑噼啪乱炸,不一会就赶了几里多。这时再往前看,天际处黑乌乌地呈一线,一侧的大路上已经开始滚动游散的骑兵。周行文差点握不住马鞭,连忙勒马惊叫:“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刘老实没好气地埋怨说:“博格一早叫你撤退,你都无动于衷。”
周行文极力游动视线,说:“他是想借我逞威风。我回去,他不一定要干什么惊天的大事呢!再说了,团练是爷们一起办的。他们不愿意撤。让我一个撤呀?”
刘老实苦笑说:“有军令呀。博格现在坐镇大局。下的是死命令。”
“老三出息……可军令有什么用?”周行文观察着前面的动静,轻声说。
突然,他蓦地回头,喝道:“废话少说。回去应变吧。”
刘老实应了一声,立刻跟着他往回赶。回去时,团练们已经不在原连的位置了,正顶风冒雨地往回奔,马驰走越人,人甩腿似飞。周行文勒令不住,眼看人马有四处逃散的迹象,只好怒声大喊:“不要乱。”
奔竞之势仍无法遏止。骑马的大多是一些亲戚和头目,把目光投向两条腿的卒子,压低声音说:“快跑吧。反正这些泥腿子也走不快,把他们扔了算了。”周行文从来也没有想到自己器重的弟兄们会说出这样的话,脸涨得通红,他说:“我周行文不是临阵脱逃的孬种。这敌人是急行,我们也是急行,都快碰面了。回头是逃不掉了。好在这儿离句用关口不远,咱们硬着头皮对插过去,抢占关口!”
刘老实敬畏地看着他,实在想不到他还能保持如此的冷静,迫不及待地问:“还有吗?”
周行文说:“把旗帜全给我收掉。对插时,相隔甚远,没有旗。这天,他们非当成自己人不可。还有,分别向周屯、曾阳报信。”他看着刘老实,感觉刘老实似乎病了,体力定然不济,又看向心腹和亲戚。
几人恨不得争先恐后地抢这俩逃生的名额,只是无法开口。
终于,一位本家抢先开口,说:“我和博格熟。我去,可以搬救兵!”
周行文并不看好,他派人走后,望梅止渴地说:“博格的马队日夜兼程,明日可到。我们坚持下去,取下句用关口,守到他来。”他大喝道:“脱逃,你们是跑不过六条腿(人和马一齐算)的畜牲的。想活命,就跟我冒一冒险。”
拓跋巍巍两路人马交互直扑,以无以阻挡的速度接近曾阳城。
草设的烽警雨天点不着,全靠斥候和信使奔驰鸣警,迫得不能再急促。县城这边虽是早有防备,可当鸣金划过濛濛傍晚时,军民还是发生躁乱。只听得县城内外一阵粗喉厉嗓的喊骂,谁也听不清喊什么,叫什么,乱什么,只知道形势紧急,乱奔乱投,如开水滚锅无二。随着背着小旗的武士冒雨穿行,逐渐平息慌乱。不大工夫,天地间除了腾起肃杀之气,调兵遣将时发出的脚步声震荡着大地,刺激得人们的心跳“扑通、扑通”直响,其余什么都似乎不再存在。
扼守栅栏,田埂,壕沟、草棚、通道和村居的各个要点的人手一切就绪。
上报完毕,狄阿鸟率行辕官兵和未得部署的将领向城外搬迁,修纰补漏,即行遣散。过了不一会,前面把军情报到狄阿鸟和夏景棠面前说:“林荣所部小有斩获后,在后军交相接应下,撤到西面大小王岗。”
听说小有斩获,大伙都很高兴。
尤其是夏景棠,怎么说也是自己把林荣带出来的,还给帐中众人说:“林荣还是能打仗的,尤敢趁敌以疲。”
他说这话时带足谦虚地成分。除了和他大眼瞪小眼的狄阿鸟外,褒扬声一片。
不料刚过半个时辰,又有军报送到,却是探知敌人先锋扎在十里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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