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寒风从监牢外直送,数十名森严的军丁浑身风雪地进来。他们沿两路排开,静站等候。片刻之后,一个白面无须的官员小步飞快,几下来到跟前。
杨雪笙一下认得那唇上红肉瘤,心想:这是王爷身边的宠臣李卫,他正大红大紫,迎风冒雪来给董必留加官?怎么可能!难道是为我而来?想到这里,他浑身的血气直涌翻腾,也不知是有自己的“恩旨”,还是能得已昭雪,刹那间连下官见上官的礼节都忘了。
李卫也在看杨雪笙,他说什么也没有想到这位出了名的才俊会顶着烂草,面黄肌瘦,只剩二两重不说,还浑身冻疮,脸上浮漏出红肿掌印。
他为官不久,却深通其中奥妙,老远就是一揖,热泪盈眶:“可见到你了!杨兄。你怎么成了这付模样?!一群白痴,饭桶。让杨大人受了这么多的委屈。还不把大人请出来!”
董必留先一步醒悟,连忙转身跪倒,口中说道:“躬请圣安!”
“哪来的圣安?!”李卫看也不看,让人打来牢房,捧出杨雪笙的手,搀了出去,说,“哥哥哎!可让李某吓到了,这脸上是谁打的?我给你出气!”
董必留还没什么,他的亲丁唰地白了脸,两腿一软倒地,口中没轻没重地呼唤:“我的娘哎!就饶了小的这一回吧,我,给您老人家做牛做马!”
杨雪笙久旱逢甘露,大雪得炭到,两只眼爬的都是泪水。
他万分地感激看了李卫一眼,忽生官威,厉眼一扫,用冷得让人打颤的口气说:“晚了,早让你摇尾乞首,你不肯!李大人,承您贵手,杨某谢过了!”
董必留怒目阻拦,问:“谁敢。他犯了什么法?!”
李卫一心要卖这个交情,心想:此时,便是他要你的人头,王爷也见话就给。这就任着打滚出来习性,无赖般怒吼:“犯得老杨,老子就杀!你老小子等着,等我为杨兄洗尘后再找你算帐!”
说完,他一挥手,两名冰冷的带刀卫士就进去,掀了俩膀子往外提。
董必留血气倒涌,正要抗辩,只听那亲丁哭嚷:“是我家老爷要我打的。是他让我打的。小的就是长了太多的胆,那也不敢呀!”
董必留咬咬牙,承认说:“是呀!是我让的!此等无父无君的人不该打吗?”
李卫冷冷一笑,心想:我不和你计较,杨雪笙也放不过你!说什么无君无父?
他这就挽着杨雪笙的臂膀扬长而去,到了外面才说:“不瞒你说,那些姓朱的不行,不是让朝廷出兵,就是说高显出了新王,现在还被人用兵圈了对吧。啊呀。他不行。王爷准备把北地军政大事一股脑全交给你!委屈你啦,可也只能吃得苦上苦,方为人上人。此间事情太多,不是一时半会能说清楚的,你我到馆中再叙!”
到了行馆,他又说:“龙青云落水而亡!”
杨雪笙打了激灵,浑身冷汗直流,突然间明白,王爷不是不采纳自己的意见,而是遇到了变故,不得已而为之。
李卫也不是心甘情愿的及时雨,夜中冒雪来解救自己。
杨雪笙想了一下,低声询问:“所有才以大兵压境,以控制形势?出兵是假的……应变是真的?”
李卫向天上一指,叹道:“天心难测。弟也不敢请教高人,心里也憋着劲的。这里有殿下爷的亲笔官函、书信,请杨兄亲自过目!”
杨雪笙取过便迫不及待地打开,一目十行地浏览,见其上多是对自己的赞赏之词,而后突然一转,说龙青云死后的部署,最后才是上心:“和谈。汝出任备州道大都督,兼任驻高显大臣,六品以下官员,可自行勾决!稳住东北,须便宜行事,将来无论多少人,诽你何罪,孤均赦免之。”
原来王爷部下的不合常理的几步明棋都是为了营造和谈的形势,为让步创造条件。
自己就是一步明棋,自己在放地结交甚广,获罪被抓,此后必有呼声,再应呼声而出,便能更好地斡旋。
备州军队调动则是另一步明棋,把震慑摆到明处让放地人去开条件。
至于暗棋,可以以“勾决”官员性命缓和局势。
甚至包括朱志羽吧?
他对福氏的笼络和当下关山合子的局势,看是纷乱,可一旦让步,自己的平敌大策条条都可以上桌。
他一阵心悦诚服,合了书信,扑通一声跪下。
刹那间,这一两个月内发生的事全涌脑海,让他浑身无力,情感无法自制。
良久,他仰天长嚎:“殿下英明神武,朝廷之福,万民之福!臣这点委屈算什么?!”
李卫挽了他起来,却又感慨地说:“让人想不到的是,京城溺水的——根本不是龙青云!他是在逃亡的路上被仇家埋伏,现在,州里正有人为此争功?”
杨雪笙森然狼视,狞笑说:“好得很!草拟官爵,黄金,将杀人者一网打尽。送给龙清潭,看他拿什么发难!”
李卫一愣,连忙说:“州牧的侄子也有心沾功,我许了的!这?!”
杨雪笙哭笑不得,只好徐徐地说:“谁让他自己往里钻的?既然你许诺了的,这事就再经我一道手,让他怨天天不灵!”这就又督促说:“事不宜迟!劳烦大人看押董必留,备上车马,我这就赶往州里!”
李卫也买他这一帐,拱手道谢,这就让人备车,连夜回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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