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青云的人格魅力几乎可以征服每一个高显人。
一直以来,高显人觉得他就是一个宽厚的长者,高明的奸雄,但从来也没见过他勇敢的一面,这回他在靖康以身为质,已经向人表明,他本人也不缺乏勇气,是不是身高数丈,力敌黑熊已经不重要,他赢得了巨大的声望。
而这就是他龙青云,哪怕在绝对的劣势中,他也能给自己赢来利益。
在放地占有一席之地的巴特尔不少,除了福禄父子,没有几个不希望龙青云回去的。
萨满们日夜祈求上苍,百姓望眼欲穿,而南黑水以南的老人和孩子,时常结队东向,到处问人:“到哪能找回大首领。”
就连同样和朝廷走得很近的铁氏,也会在关起门,只剩自家亲戚的时候一口一个龙岭能不能回来,一口一个雪萼还好吧。若是燕大知晓,一定能体会他们的心情,因为他知道,关外这几大家子在被龙青云欺负得不明不白的时候,确实又恨又怕过,但没了龙青云,自己只不过是一镇小正,连离镇百里,打马趟水的闲人都要举了马刀才能奈何得了。至于现在蹦哒来蹦跶去的福禄,借助朝廷和龙氏的双重威名,也不过征集了五、六千人,如果没有这两者,他本家的兵马也不过一两千人。
期盼有时是箭,渴望有时是火!
靖康朝廷的蛮横无理,反倒让他们更加相信,靖康人没有那么好心,最后大军保全,那是龙青云以身为质、
他们想见到王者归来,想把这潢东之地变成一个国家,减少战争,平安生活。
即便是备州魏博以北被掳掠来的数万的百姓,他们竟也渐渐一样,每年打仗,北人南侵,劫掠是一,抢人是二,但是抢来的人……不是填充无土之地,而是作为奴隶使用,没用的人杀干净,女人和壮男牵走。这一回,相对而言,却是大为不同,总是境遇要好一点儿,尤其是士绅和读书人。
士绅和读书人总是不乏智慧的。他们有一个逻辑,如果龙青云回不来,高显就会大乱,高显大乱,大小部族,各个户官,头人就会将他们瓜分掉,杀掉没用的,留下女人和奴隶,甚至带上铰链,没明没夜地干活。于是他们对这个可以说是仇敌的敌酋也有一种期盼,希望他别死,希望他回来,除非朝廷大军出塞,能够接回国人,但这一点太不现实。
据说,某萨满受长生天托梦,说:王髡发带杖,接受长生天的考验,徒步将归!
当日就有百人塞门,问足实情方去。
次日,那位萨满出门,就发现方圆数十里,家家铸羊头骨手杖,铸好由男人拿着,上马到荒地里插下,等那一天到来时任王更换取用。
北风向南奔驰,千万呼声嘤嘤嗡嗡。
当龙青云真个站到关山之上的时候,真的感受到了。
数日的风霜劳顿让他骄傲的撇胡须下长满乱茬,一张端蔑之脸也转为黄瘦阴兀,如同苍鹰一般。
若是那些轻视他弓马水准的人见到他一定会惊栗不已,这么多日以来,他都在马背上度过,鞍上不空野物,穿山飞驰似箭。
死里逃生,他心中装满的都是大计,此刻登临,不禁仰首大笑。
见他有心饱览白皑皑的万物,身畔的枣色汉子提醒他说:“主人,那批马贼又追上来了!”
此时,若田文骏见着说不定会悔恨终生,因为这个人正是他重金收买的车夫。
他这个可以在黑水中捞取任何宝货的水蛟跟本就没有出卖龙青云,而是借机溺杀了一个体型相近的京城人,将其尸体藏于车中,覆水时,背着借气囊呼吸的龙青云,远游到河水下方。
他们登岸逃往,翻山越岭,汇合龙摆尾埋下的山匪,选路而逃。
一行数十人的跋涉并不容易。
地方武装把他们当成流寇,而土匪流寇把他们当成肉票,于这日抵达千里之外的中柱山时,龙青云身畔只剩了七人之多。眼看翻越这里,就可以抵达无定河,沿河谷便可回溯夏侯武律的奇兵之道,回归武律山,众人大多有种险尽安来的喜悦。
他们无心与背后的响马纠缠,只是奇怪地问:“其它响马碰到了硬茬,一击不中就退了,可这只人马为何围追堵截?难道背后有一个极想要您性命的人?”
龙青云的想法也复杂不到哪去,自认为是对其杀伤过多,引发他们的报复。
他看看周围的弟兄,笑道:“不去管他!老子拥兵数万,怎可与一支响马斗气?!”说完,就先一步走上下山之路。
他们出了这山,沿铺满大雪的山麓抵达一个小镇,入镇再寻伪装,以骗过拓跋巍巍的人查问。
这里住了百余户人家,遭到一而再的兵灾,人家不少反多。
当龙青云到来时,镇上的大户人家很热情,甚至把他们请到家中做客。
龙青云知道他们把自己这些人当成强人,不敢得罪,乐得冒充,呆过几日后还给众人留下日后相见的信物。
他们这次上路从容得多,还收留了一位落难的游牧女子作为欺骗陈州据点的凭证。
龙青云多日没碰过女人,见她既有游牧女人的胆略,又有中原人的羞涩,在第一天宿营时就和她缠绵了半夜。
云雨过后,那女子以手托秀发,在他胸上绕动,娇滴滴地说:“我与他人欢好,却从来没有今日滋味,只想到你家里生个大胖小子!”
龙青云叹息。
他的风流很大程度上是想要个儿子,此时只用力搂了搂那女,不抱希望地说:“若能有个儿子。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哪怕是金山银山!”
女人捶了他一下,生气地说:“说得好听,你有吗?”
龙青云狡诘地说:“没有。只有一圈牛羊,一天到晚咩咩叫,烦人烦得要死。不过,它们也有它们的好。”
女人被勾起好奇之心,问:“怎么个好法?”
龙青云笑道:“你见过一撅屁股就拉宝贝的牛羊吗?”
女人呵呵地笑,问他:“拉什么宝贝?”
龙青云推了皮褥坐起,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他低沉而又伤感地说:“红心。蹦蹦跳的红心……我能听到它们的呼唤。它们就在这雪夜大声地呼唤:主人,请您主宰我们的生死和命运吧!是的,它们在等我,等我这只活下来的恶虎,等着你给恶虎降生更凶恶的虎崽子……”
女人搂着他的腰,用纤细的手指摩挲,轻轻地说:“是呀,你是活下来的恶虎,天底下最恶的恶虎。而我,却是一只狼,一只失去了家的母狼!我的父母,兄弟都死在狼与狼的战争中,只有我——活下来。我还要活下去,直到为他们报仇雪恨为止。”
龙青云收回满怀地情感,轻轻笑道:“恶虎,就是所有的狼都怕的虎,它会毫不留情地咬断对手的喉咙!便是武律山下那匹——”
他的“恶”字说不出口,便改口说:“英勇无双的狼王也死了!”他鼻子一酸,想起那个既是对手,又情同手足的伙伴,几乎流下眼泪。
突然间,他用双手振住皮褥,生生从喉中吐了一句:“我要为天下的虎狼报仇!踏着敌人的尸骨回来!你信吗?”
女人的睫毛扑簌不定,也许被他的可怕震撼,好久才说:“那你能为我的父兄复仇吗?”
龙青云再无睡意,只想一夜间回到自己的虎狼窝里,便起身穿甲,自信地说:“能!”
女人摇了摇头,说:“虽然你是个巴特尔,但是你不能。如果你能,请等我服下神丹,再行欢好,也好早日生下一头更加凶猛的恶虎!”
龙青云摇头大笑,说:“你一定是被萨满骗到!他们也骗过我,后来,我请到一个有名的郎中,而他说,就是那丹害得我无子无嗣!长生天让我无子,我便无子,若违背他老人家的意愿,必吞恶果!”接着,他给那个女人说:“我感觉到一丝危险的气息。穿上衣裳,我们走!”
女人这就摩挲穿衣,不时从土屋中走到外面,见不愿在旷野生火的龙青云举了火把,惊讶地问:“你要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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