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不多会就下得大了起来。细细的雨丝落在长年覆着苔藓的青石上,片刻,被岁月留下的深绿苔痕在沾染了雨水后简直绿的发黑。
祁禹看着愈下愈大的雨,面色渐渐变得难看,仿佛在纠结些什么,抬手又放下,握了握拳盯着雨看,这雨一时半会不会停,说不定会下一夜。
天色逐渐暗下来,祁禹像是决定了什么似得,毅然将玄瑞的胳膊扯进来,严肃地说道:“玄瑞,天黑后千万不要走出家门。”
玄瑞擦干手上的水,不解道:“为什么?”
祁禹关上窗户,重新坐到桌旁,挠了挠头说道:“怎么说呢?我们洛坤城有一种奇怪的生物,专门在雨夜出没,它们专门捕食那些夜行的人,所以,不要出去。”
“捕食夜行的人的生物?”
“嗯。那种生物被我们称之为‘雨墓’,是一种喜欢单独行动的生物。单独行动,听起来没什么,但它们是那种即使单独行动也很可怕的生物,其中最为可怕的是它们可能是你所看到的任何东西,它们身体呈透明状,就像雨一样没有固定的形态。它们游走于各个街道之间,它们不会叫,杀起人来无声无息,没有半点动静。也许是身体特性的原因,它们在好天气的日子是不会出来的,每逢雨夜,才会出来觅食。它们隐匿在雨里,散发出雨后泥土的清香,逮着掉队的人就会发起攻击,被捕食的人就跟失踪了似的,不管怎么寻找都寻找不到,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玄瑞低头看看手上未干的水渍,头也不抬的问:“那为什么不处理它们?”
祁禹摊摊手,无可奈何地说:“我们也想处理啊,但这种生物出现的时间并不长,是近来十几年才出现的新物种。我们城里也组织过屠杀雨墓的行动,但只是徒劳,它们根本就是杀不死的生物,不仅形态像水,连身体构造也跟水一样,武技攻击无效,术法攻击也只有一点效果,即使是使用与水属性相克的属性也没用,造成的伤害它们靠雨水就能补回来,根本没法杀死。”
“那就随便雨墓捕食人类么?”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这种生物在我们城里即使是强者也应付不了。所以那些夜行的人就跟古代的祭品一样,被献祭出去,它们就不会捕食屋子里的人了。”
“那些人是像我们这样的外来者?”
“嗯,但这是雨墓的选择。”
“雨墓的选择,什么意思?”
“雨墓只在洛坤城出现,它们的捕食对象不是洛坤城本地的人,而是外来者。一开始我们以为雨夜只捕食街上的人,就在雨夜出现的第三个夜里有一次雨天告知了全城的人,雨天的夜里严禁出门,结果那次雨墓就潜行进屋子觅食了,那次,也是至今以来失踪人数最多的一次。但我们在后来发现,无论雨墓捕食多少次,失踪者都是外来的人,没有一个洛坤城本土的人。而且,它们好像不会伤害我们洛坤城本土的人,所以那之后我们就把消息封锁了起来,只有本城的人才知道这些,本城的人开夜店,外来的人在夜里去玩,他们就自动成了献祭给雨墓的食物了。”
“可——”玄瑞拉长尾音,嘴角露出嘲讽的笑,人总是自私的生物不是么?“失踪那么多人就不会有谣言传出来么?”
“没有,在大城里,失踪是常有的事,再者雨墓觅食的人大多也是名声不大好的人,这些人一般来说仇家会很多,压根没有人会怀疑,并且雨墓的手法很干净,不会留下任何会让人怀疑的线索。”
“那你又为什么告诉我,不怕我传播出去么?”
“怕呀,可我是你老大嘛,我可不希望作为小弟的你死掉,所以我相信你只会告诉你的家人,其他人不会告诉,而且你也不像那种会管陌生人死活的人。”祁禹垂了垂玄瑞的肩膀,呲牙笑道。
玄瑞也学祁禹呲牙笑着说:“别把我说的那么不近人情啊,不过,你说对了。”
两人对视一眼,哈哈笑着,欢愉的笑声在屋子里轻轻的回荡……
是夜。
玄瑞躺在床上听着屋外凄凄沥沥的雨声,睁开闭着的眼仔细地听雨声,雨似乎还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将怀里听他说过雨墓后非要跟他一起睡的古梓的被子往上拉了拉,在头脑中整理祁禹说的雨墓的信息。
雨墓,无形无体,不惧武力而抗术法,独行于雨夜,遇夜行独步者食之,被觅食者而无踪无影,如人间蒸发,不复存于世。
瞪大眼睛望着天花板,玄瑞在头脑中仔细咀嚼了一番“被觅食者而无踪无影,如人间蒸发,不复存于世”这句他整理出来的信息,心中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他记得父亲无意中提到母亲失踪的时候是在夏季。
夏季是什么季节,多雨而且在夜晚还有阵阵烦人蛙鸣的季节。四面环山的青木镇什么都缺,唯独不缺惹人心烦的蛙鸣及山上各种奇怪妖兽的叫声。假如青木镇有雨墓,那对于雨墓来说那绝佳的喧嚣的环境更好的给它提供了庇护所,或许,母亲的失踪和这被称之为“雨墓”的生物有关系。
祁禹不也说了么,雨墓是在十几年前出现的生物。不管多少年前,肯定比他的岁数大。
玄瑞依旧紧盯着天花板,轻轻摇了摇头。不对不对,青木镇离洛坤城相隔几百里远,洛坤城独有的雨墓又怎么会从洛坤城去青木镇呢?不仅如此,青木镇里并没有除去母亲失踪外的其他人失踪了,按照祁禹的说法,雨墓是每逢雨天就会外出觅食的生物……等等,青木镇因为离城较远,又是四面环山的地方,极少有外来者,即便有,也只是匆匆过往的旅人,那些人大多不会多做停留,走了也没人知道,是生是死谁都不知道,即便失踪也不会有人知道。十几年前,更加不会有人经过青木镇,若是那样,那段时间里,恐怕只有母亲一个外乡人。那段时间因为照顾刚出生不久的我是和年幼的我一起睡的,年幼的我能知道些什么,什么都不懂,母亲即使真的被雨墓抓走,我也不会知道什么。正如祁禹所说,雨墓手法很高明,根本不会留下什么会让人怀疑的线索,所以……
思绪戛然而止,玄瑞突然感觉到屋内变得冷了许多,还没来得及动,眼前一片漆黑,不是属于黑夜的黑,而是失去视觉的黑,耳朵也听不见屋外的雨声了,从雨打青石略带喧嚣的夜变成万籁俱寂的夜,前后不过几秒钟的时间——五感瞬间失去其中两感。
失去两感,他还是能动的,只是直觉告诉他,不要动,千万不能动!他感觉到一道冰冷的视线正紧盯着他,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雨后特有的泥土清香,仿佛置身于雨中。
雨后泥土的清香,置身于雨中!玄瑞心中警铃大作,顷刻紧张起来,难道是雨墓进屋了?可是……
玄瑞提着心吊着胆,旁边还有个古梓,他这会儿听不见,要是古梓这会一个不小心出了声就糟了。好在古梓似乎睡得很熟,动也不动,温热的呼吸打在玄瑞脸上,很规律的呼吸,并未察觉到屋内的异常。
良久。冰凉的视线移开,玄瑞失去的两感在那视线移开后开始恢复。
眼睛能够看见夜晚微弱光芒下的物体了,玄瑞视觉已经恢复,听觉随之恢复,屋外的雨声只强不弱。空气中泥土的清香还在,慢慢将头转到先前冰凉的视线射来的方向,那个方向是门的方向。
玄瑞刚将头转过去,一双好奇心满满的幽蓝色眼睛就映在了他的眸子中,眸子的主人是一只透明的小鸟,长长的尾羽拖在床边,吧嗒吧嗒的往下滴水,但那些水又不落下去,环绕在小鸟透明的尾巴边上。
轻轻的呼吸,鼻尖围绕着雨后泥土的清香,没错,这小鸟就是雨墓。
玄瑞直视着那双无比人性化的眼睛,不由得放松了警惕,这双眼睛给他的感觉不可怕,反而有点……萌?可刚才那冰冷的视线又是怎么回事?
小鸟透明的鸟喙微微张开,清脆的鸟鸣声从鸟嘴里面发出来,直击玄瑞脑海深处。
一个柔和的女音在他脑海中响起,似乎在唱歌,但只有曲调,没有词。
曲调一直都是悠扬婉转,清丽明朗,宛如龙吟凤哕之音,随着风吹过山谷,掠过花海,拂过波光粼粼的湖面,使草木吐芽,让雏鸟飞翔,带来的是平静而又蓬勃的生命力,清新的空气,碧蓝的天空,青葱的树叶……自然之景具现眼前。
歌曲很短,一分钟不到就唱完了。玄瑞还沉浸在音乐中,久久不能自拔,残余的音乐声仿佛还萦绕耳畔,心也是从未有过的宁静与平和。
等头脑中晃过屋中还有只雨墓的想法时,已过了一会儿。回过神看应该停留在床边的雨墓,已经不见其踪影,空气中泥土的清香也消失不见。
所有发生的事,仿佛只是个梦,而玄瑞,只不过是梦见了雨墓可爱的一面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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