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特说完,整个拱门所在地安静下来。场上有数万人,却静到医生可以听到自己心跳。花冠火鸡慢慢爬起来,向纳特行礼。他说道:“不必了,武器是武士身体的一部分。”
纳特学着对手的动作还了一礼。他高尚的举动使观战的赫特查尔人顿时一同大声欢呼,响声立刻传遍整座城市。花冠火鸡说道:“我输了,你可以不用还礼的。”
我输了,这句话敲打进纳特脑中。他体会到了什么是惺惺相惜,因为花冠火鸡同样是个好剑手。在他之前的人生中,还从未有过同样的感受。随即他悚然一惊,为什么下意识的把自己也当作“好剑手”了?纳特的思维霎时变得混乱,他隐隐觉得自己已经练剑至少二十年,够得上称好手也起码十年了。但是,明明到昨天为止他还根本不会使剑。自己练过很久剑的感觉与记忆相交织,年轻的医生竟然无法分辨哪一种经历才是真实的。
他想到了一个可能性。在做梦?什么梦境可以如此真实?手臂上被黑曜石利刃划出的伤口还在流血;额上淌下的汗珠流过嘴角,口中一阵咸涩;刚刚结束剧烈运动,胸口还在剧烈起伏,心脏还在狂跳;数万赫特查尔人的欢呼,朝自己奔来的娜塔莉,眼前虽然战败依然沉稳挺立的花冠火鸡,全都真真切切。但如果不是梦,又该如何解释直接一觉醒来便能听懂赫特查尔语,又使得一手好剑?
作为医生,他当然不会用掐自己的蠢法子确定是否在做梦。娜塔莉冲到了面前,连鞋都跑掉了,她满面通红,汗流浃背,激动更甚于纳特。
“纳特先生,真是太了不起了……”
“拿面镜子来。”纳特打断了气喘吁吁的女秘书长。
“您不知道我有都害怕,您是我们泰伦特……”
“拿面镜子来。”
“您能获胜真是……赫特查尔人绝不卑鄙,他们信守……”
“拿面镜子来。”纳特用同样的冷淡声调第三次说道。
娜塔莉打开随身携带的皮包,用抖得停不下来的手取出梳妆用的小镜子。纳特接过看了一眼镜中的形象,头发凌乱,褐色眼睛,鼻梁高挺,略显消瘦的脸庞,和记忆中的自己没有偏差。
有人在声嘶力竭的宣布着仪式继续,赫特查尔人的欢呼声响彻云霄,纳特浑然不觉,匆匆的离开了广场,娜塔莉招呼手下一起跟上。没有人来阻拦他们,赫特查尔人在祭祀仪式中从来一丝不苟的履行诺言。恰好相反,他走到哪,哪里的鲜花便如雪崩般洒下,几乎要用花瓣将他掩埋。只是临别前,纳特偶尔的一瞥,看见羽**司竟然跪倒在拱门下瑟瑟发抖,还向着东方大哭起来。
纳特看到了一口水井,他走到井边,趴在石栏上向下张望。看清自己在水中的倒影与镜子里一模一样,纳特双眉紧锁。娜塔莉不明所以,想问,又不知道该问什么。
“我们回去。”青年医生说道。
他的话立刻得到了执行。娜塔莉向磐石议会告别,其他人牵出马匹、推出马车、搬运食水,一个小时不到,泰伦特商会的车队已经踏上返程的路了。
出了城,纳特想起和自己决斗的花冠火鸡,他还有些什么名字来着?那真是个可敬的对手,始终谦卑有礼,以他那样的剑术而言,谦虚就更显得难能可贵了。对了,羽**司那又是什么反应?担心对小女王做的事情被人知道吗?
思绪活跃的缘故,时间过的飞快。归途上,泰伦特延续了谨慎的作风。傍晚扎营,纳特下车,发觉自己还是在一个大帐篷里。
“镜子。”晚饭端到面前时,他对娜塔莉说道。
娜塔莉年纪轻轻就成为泰伦特的秘书长不是偶然的,她交给纳特的不再是自己那一手就能握住的小镜子,而是在出发前临时从赫特查尔人手里买的一人高的大镜,由两个人扶着,放在纳特跟前。
“纳特先生,”她犹豫了一下问道,“能否告诉我,您为什么对自己的外形在意起来了?”几天的相处,纳特医学怪人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她担心他大脑在战斗中受了冲击。
“外形对医生不重要,我需要的只是镜子。”
纳特端详了镜中的自己一番,撑着脸又开始思考。两次在镜子里,一次在井水中,三次看到自己的形象都完全一样,没有任何变化。也就是说,自己没有在梦中。如果在梦里,或者是自己的幻想里,无论从何处看到自己的模样,都会因为潜意识中的自我修正而产生偏差,每一次见到都会不同。
他内心却乱作一团。镜中的纳特看似面无表情,只有他看得出来,自己正在竭尽全力控制着面部的肌肉,脸色发青,眼神明白的透露出疑惑、烦躁、焦虑与少许恐惧。
娜塔莉替他在桌上摆好烛台,在烛台上插上五根点燃的蜡烛。纳特觉得场景似曾相识,拔剑向正前方挥出一记横斩,把剑收回剑鞘,朝想退下的娜塔莉招手,示意她过来。
贴心的女秘书长走近前来,想询问纳特有什么需要时,不留心碰到了桌子。桌子一震,五根蜡烛的上半部分一同跌落,留下半截插在烛台上。纳特的一剑在瞬间切开了五根蜡烛,由于太过迅速,切口又极为平整,以至于一时竟然不倒下。直到娜塔莉撞到桌子,受了外力碰撞,蜡烛的断头才一起掉下。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