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随意走,拳随影动,凌峰左右开弓,一拳一势之间极有章法。
“少华!”
听到有人叫自己,他停下身来,转头看去,原来是羊羽士大清早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站在不远处看自己练拳。
今天已是薛礼大军回归秣陵后的第三天,受命解散的士兵们可以选择回家,或者仍旧待在校场的军营里驻守值勤,除了外乡人,相信大部分的将士们都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前者,经历过战斗后,方才感觉到生命的真诚可贵,期盼能与家人早日团聚,自然片刻不会停留。
羊羽士虽然不是本地人氏,却有先见之明,早在秣陵买了间屋宅,是最为劣贱的房子,好歹能遮风避雨,有了安身之所,不需要和其他人一样去拥挤的军营里暂住,可足足花了他三千钱(注1),直到现在想起来还心疼。而凌峰借着养伤的理由,毫不客气的跟过来了,事实上,他不过是受了些摔伤,躺了那么一天后,到现在为止早好得七七八八了。
“咦?你这手膊之术,倒是有些卖相,不过,我怎么从来没有见你耍过?”
所谓的‘手膊’其实就是古时对于民间技击拳法的称谓,特别是在军队中流行这个称呼,华夏流传后世的拳法大都是在明、清两朝声名赫赫,不过,真要往前溯源,也绝对脱不开关系,只是早先并没有宗门流派一说罢了。
几天下来的相处,羊羽士开始发现这个兄弟的习惯似乎和以前截然不同,常常出言询问,或许没有放在心上,可时间一长,困惑增多,未免就不起疑心,但他毕竟不是以前的凌峰了,若不是靠着躯体残留的执念和肌肉记忆,加上稍稍的变通,恐怕早就被揭穿了,只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还得早作打算,想个能圆过去并且一劳永逸的法子。
羊羽士见凌峰没有回答,也不多问,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又换了个话题道:“再过几天就是重阳佳节,对了,少华,以前也极少听你说家里的情况?”
凌峰下意识的脱口:“家境贫寒,羞于……”
羊羽士见凌峰脸色大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羊羽士也是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从家族中独自偷跑出来,就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出人头地。凌峰既不愿提及家中旧事,定然有难言之隐,又何必强人所难。
当即苦笑道:“你看我这张嘴,该骂,该骂,少华你莫介意,羊大哥就是这般口无遮拦。这样,今日就我做东,请你尝尝秣陵城的好酒,当是为你陪罪如何?”
凌峰立时反应过来,连忙摆手:“羊大哥,这怎么使得,你何罪之有,倒是我这些天,大概是受了伤,精神有些恍惚,给你添麻烦了,应该是我向你陪罪才是。”
方才脸色变幻,确实和羊羽士无关,只是突然来到了陌生的世界,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回去,想到家人,思念之情由然而生。
羊羽士见他神情真切,没有半点作伪,哈哈大笑道:“行了,不管什么有罪没罪,倒是今天你我兄弟,要不‘醉’不归。”
凌峰听他将‘罪’与‘醉’扯在一起,极有意思,顿时也笑了起来:“好,不醉不归,不醉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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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宅座落于秣陵的城北处,二人出了家门,沿着石子路笔直的向南行了不到半里,往来的人们顿时多了起来,其中不乏有单衣布履的儒生,衣服文采的商人,也有穿着普通灰白衣服的黎民百姓,与先前冷清的住所处截然不同,简直像进入了新世界。
通过门桓,进了市集,凌峰瞪大了眼睛,四处乱瞧,以期能发现些自己感兴趣的事物,倒也不是他缺少见识,尽管两世为人,以前看见的都是灯红酒绿,热闹嘈杂的现代都市,古人的生活全貌,并且这么近的距离,还真是第一次。脚步不停的往前走去,街道两旁摇相吆喝声此起彼伏,或是物什贩卖,或是走街窜巷,或是寻亲访友,不一而足,显得热闹非凡。
“诸位,诸位!吾等兄弟姐妹皆从远方的蜀地而来,今日在此寻街卖艺,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忽闻几声长喝之声,不少人都往那里聚扰过去,凌峰也不落于后,连推带挤,找了个好位置。
只见场中一大片的空地,有三个蜀地打扮的精壮汉子张嘴高呼,他们穿著怪异,全然与江东风俗不同,而且脸上和身上涂有奇异的纹身,不时利用高歌嘹亢吸引人们的注意力,稍有些见识的都知道,市井中这等人无非就是表演‘百艺’谋生,若是高兴能赏赐些财物也便罢了,倘若没有钱财,大家空闲的捧个留场,喜欢的捧个情场,全然不亏,因此观看的人数只多不少,里三圈外三圈围了个水泄不通,密密麻麻。
所谓‘百戏’,就是后世通俗讲的杂技,单称为杂技又有不妥,因为就戏法来讲,其中除了以熟能生巧的杂技表演以外,也夹带着一些带有奇幻的术法,譬如找鼎、寻幢、吞刀、吐火,其种类样法多变,难以统一称数,故作‘百戏’,极为贴切。
场内,除了站立前排的三个赤膊汉子以外,后面另有四人,一个女子手执长巾,假意捂面,欲拒还羞,翩翩起舞。挨着近处,另有同伴执棒击鼓伴奏,有两人则手捧排箫吹奏,为众人鼓舞声势。
那三个汉子能言会道,不时交替用言语来调动现场的气氛,使之变得空前火热,却又故卖关子,好似表演又不似表演,**得人们欲罢不能。过了半晌,这才有人摆放了一个细嘴高脖空壶,三人各拿起一枝竹箭,轻轻一抛,错落有致,各中壶嘴,顿时引得在场的观众们摇声呐喊,受此鼓舞,三人皆含笑而立,抱拳行礼,接着又是拿起一枝竹箭,身形交替,左走右窜,凌空跃起,腾挪之间,轻轻一掷,三箭同时入壶,刹时便叫在场的众人们更是高声搅闹。
好一会儿,表演才结束,正待众人以为完结,不想三人却在身后的木箱中各取道具,一个拿着碗口粗的瓶子,一个手执七枚铁丸,一个则嘴衔长剑,左手右手还各拿一把。三人走到前面来,先是向观众展示,表示这些东西全都是真的,货真价实,随即在人们的惊呼声中,齐齐往天上抛去。那拿着瓶子的,一个后空翻,将下坠的瓶子稳稳接住,还不时的摆弄着花样。执铁丸的一枚一枚往天上抛,边抛边接,逐渐形成了一个包围着自己的圆圈,显是极是好看。那拿长剑的最厉害,三把剑交替易手,在空中螺旋翻转,他下落接住时还要冷不丁的舞出个剑花来,倘若没些真本事,绝对表演不出这等技艺。
如此演出,纵使凌峰在后世观看过不少的舞蹈杂技,也未必能有如此精彩,于是在众人的欢呼中,真正的结束了这次表演。
正午时分,饿得肚子咕咕乱叫的两人在路边寻了一家酒肆。
此家极有意思,没有招牌,只在门前插上一青一白两张小旗子,迎风招展。进门处是柜台,掌柜正低头忙着收钱,旁边一个酒保忙着沽酒,时不时将灌满的酒尊放在柜台上,有一个店伙计则推着独轮车将空尊拉出门去。门前,前来沽酒的人络绎不绝,有的怀抱酒坛,有的甚至用扁担挑着。里侧还有一个门通着后院,隐约可以看到灶台,灶上釜炊之器、厨具一应俱全,壁上挂有肉食,有人正在灶前烧着火,偶尔回身与同伴呼应,另一边大概是出恭用的厕所,再不远处是一眼水井,井上有一个大大的盖子。
俩人找了个桌案围端坐下,立刻就有酒保伶俐的上前招呼。
羊羽士道:“你们这里都有些什么好酒啊?”他话音落下,没等酒保回答,又想起来赶紧补上一句:“别拿些寻常的酒水来糊弄某家。”
酒保自然极是聪明,知道眼前这客人是见过世面,赶紧陪笑:“哪能啊,客人,您也是个气派人,寻常酒水定然入不得法眼,咱们小店最好的酒乃是闻名江南的‘丹阳醉’。”
羊羽士听罢,脸现喜色:“哦!这倒是妙,予我先沽上两坛,再给我上大碗,今日我要和我兄弟不醉不归。”
酒保应了声‘好咧’便要去打酒,才转身又给叫了回来,问他可有什么伴酒菜,酒保言道有些老牛肉,羊羽士便又要了一斤熟牛肉,还嘱咐那酒保速速上来。
“羊大哥,据我所知,这牛……不是,不允许吃么?”
与和电视剧情节中所演绎的不同,凌峰却清楚的知道,在古代,尤其是在天灾人祸极重的乱世当中,耕牛是重要的生产物资,常有令不得随意宰杀,否则是要受到律法的严惩,怎么在这里却又不同了,难不成是自己记错了?
羊羽士毫不在意的挥了挥手:“这有什么奇怪的,秣陵古城所辖的范围极大,酒家既然能贡得起‘丹阳醉’这等名酒,自然也能收得了老死、病死的耕牛了。”
凌峰恍然的点了点头,连声称是。
那些老死了,或者病死,但不影响肉质的牛还是可以上桌的,不然浪费了也是浪费,还不如让客人们一饱口服,店家也能从中赚取不少的钱财,一举两得,双赢。
PS:东汉用的钱是铜钱,即孔方兄,不是白花花的银子,早期信誉也还勉强,只是到了董卓乱政,融铜人铸小钱以后,败坏了国家财政的信誉,因此从那个时候开始,民间就不怎么用五株钱了,开始通行粮食和布匹,差不多你扛着袋米或者几匹布什么的,想买啥买啥,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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